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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地遲疑著,在半空中不騙不倚地停住,幾秒後才終於又點了上來。
飛鳥聲(5)
自從十六歲那天,盛夏每每習慣地要點她的額頭時,總會在伸手後反悔抽回。淺眠知道是為了什麼。所以這次才無比吃驚,卻跟著把手蓋住他的眼睛。
小夜蛾。貼緊了,能感覺到眼珠的細微跳動,鼻樑下的呼吸反逆上來,掌心微熱。盛夏握住淺眠的手,把它移到眼前。
“他們要離婚了。”
眼睛在燈光裡漾著水般的無奈,表情卻依然咬得平靜如初,只有臉色略微蒼白了些,又或者並沒有。什麼都在盛夏臉上完好無損,只有被他握住的手掌,感覺到冰冷的粘汗。
淺眠沒有能力去安慰盛夏,反而哭做一團需要對方來安慰。盛夏漸漸地擁抱住她,一聲不出,將她的下巴擱在胸前。眼淚鉅細無疑地流進纖維裡,心臟溼熱一片,再沒有不解或失望,融化了它的是最真實的喜歡。喜歡得在身體裡下了法術,總有將來要在眼睛紮下刺痛的巨毒。
在盛夏跟隨著父親離開之前,淺眠知道沒有人會給自己這樣的擁抱了。他的無聲和她的眼淚,雕琢出同樣的荒誕,隨後是自身的無能為力,讓呼吸把其餘的全部一概迴避。
{※※於是,不問過去,不提將來。}依然是黑白刺眼的教學樓,淺眠揹著書包趕緊走,像身後有東西在追。車站上排列著滿滿的人,那樣熟悉的倦怠感在眼裡盤旋著睏意。她把長圍巾在耳邊嘴下繞了幾圈,感覺暖多了。
上車後是熟悉的味道,以往讓人覺得粗麻布般安心的紛雜的怪味,淺眠往裡擠,看見了扎眼的校服外套。抬頭看見盛夏,默不作聲地移過去。電車有時更像浮船,人被搖擺的節奏暗中催眠。於是暮色昏黃,生命都沒了跡象。
時間分分秒秒。它的長,長過幾萬幾億個日月,山脈拱起或是螞蟻死去,都在裡面投下事件的影子,它若收身變短,一聲咳嗽也能變成人生之最。
淺眠聽見盛夏兩聲一大一小的咳嗽。他有些緊張地回看向自己,兩人沉默地對視一會。淺眠把書包放在兩腿間,抬手解下了圍巾。很長的圍巾,繞在自己身上還餘出大截,淺眠把它隨後纏過盛夏的肩,又提了提,扣住他的脖子,鬆鬆地垂一圈後到了盡頭。
然後是默默冷去的白晝,然後是時停時進的車廂,然後是包圍在身邊的各類味道,然後是嬰兒大聲的哭鬧,然後是在地上緩慢消融的雪水,然後是眼睛裡一線巨疼,終於在上面破開小口,流下的不知是不是眼淚。
還有什麼可以,如果沒有什麼不可以。
電車在進入隧道前,淺眠側身正對盛夏,伸手覆蓋在他的眼睛上。這個原本突兀的動作因為光線的快速昏暗而被人忽略,淺眠感到他遲遲沒有眨眼,直到自己重又把手移開,盛夏探過手臂把她抱緊。
如果什麼都可以。
“我也知道這很不自然。”
如果什麼都變得自然。
“我也知道有些東西沒法更改。”
如果有些東西可以更改。
“我也知道這樣下去事情只會變得更壞。”
如果事情不會變壞。
“可是……”
如果——“那我就能喜歡你麼?”
{※※現在的現在,夏天在最後倉皇逃走,有一千隻鳥從頭頂飛過,翅膀交疊蔽日,光線暗淡風聲呼嘯,朝南的樹冠被整個兒吹破,抵制顯得徒勞。無所謂絕望,無所謂悲傷,現在,還有夏天在鳥群上空,炙熱的太陽。}眼睛裡沒有再發作那些古怪的疼痛。淺眠卻已經習慣了用手去揉眼。即便知道這不是個衛生的舉動,還是一次次地無法抑制。人就是這樣形成了各種習慣的。
淺眠已經知道那個巫婆的模樣,她坐在盛夏身後,看見他突然舉手撫住女孩時,咯咯笑著念起魔法。現在她去向不明,也許早已在哪片河澤邊衰老死去,那她是否還記得當年作過的每樁行徑,是否有過懺悔。這些也都成了題外話。
她的思緒已經潛得很深,在地下聽見許多細微的響動,並非是傷心,也並非是興奮,是有平靜的水流在上面的泥層裡改變著城市的地溫,或許她能一直沿著它們找到某些財寶,好比某些永恆不朽的珍藏。
飛鳥聲(6)
想到這些淺眠在車廂裡安靜地笑了。這裡真是個能讓人徹底鬆懈的地方,如同解開身上的護甲,在狹窄的空間裡感覺到自己表層的脈絡,血液密密滲透,帶著它的象徵、定義和不言不語的聲辯。
至血至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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