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第3/4 頁)
拿下來!”
馮歪嘴子過去把面口袋拿下來了,立刻就露出孩子通紅的小手來,而且那小手還伸伸縮縮地搖動著,搖動了幾下就哭起來了。
那孩子一哭,從孩子的嘴裡冒著雪白的白氣。
那掌櫃的太太把面口袋接到手裡說:“可凍死我了,你趕快搬罷,我可沒工夫跟你吵了……”
說著開了門縮著肩膀就跑回上屋去了。
王四掌櫃的,就是馮歪嘴子的東家,他請祖父到上屋去喝茶。
我們坐在上屋的炕上,一邊烤著炭火盆,一邊聽到磨房裡的那小孩的哭聲。
祖父問我的手烤暖了沒有?我說還沒烤暖,祖父說:“烤暖了,回家罷。”
從王四掌櫃的家裡出來,我還說要到磨房裡去看看。祖父說,沒有什麼的,要看回家暖過來再看。
磨房裡沒有寒暑表,我家裡是有的。我問祖父:“爺爺,你說磨房的溫度在多少度上?”
祖父說在零度以下。
我問:“在零度以下多少?”
祖父說:“沒有寒暑表,哪兒知道呵!”
我說:“到底在零度以下多少?”
祖父看一看天色就說:“在零下七八度。”
我高興起來了,我說:“噯呀,好冷呵!那不和室外溫度一樣了嗎?”
我抬腳就往家裡跑,井臺,井臺旁邊的水槽子,井臺旁邊的大石頭碾子,房戶老周家的大玻璃窗子,我家的大高煙筒,在我一溜煙地跑起來的時候,我看它們都移移動動的了,它們都像往後退著。我越跑越快,好像不是我在跑,而像房子和大煙筒在跑似的。
我自己玄乎得我跑得和風一般快。
我想那磨房的溫度在零度以下,豈不是等於露天地了嗎?這真笑話,房子和露天地一樣。我越想越可笑,也就越高興。
於是連喊帶叫地也就跑到家了。
四
下半天馮歪嘴子就把小孩搬到磨房南頭那草棚子裡去了。
那小孩哭的聲音很大,好像他並不是剛剛出生,好像他已經長大了的樣子。
那草房裡吵得不得了,我又想去看看。
這回那女人坐起來了,身上披著被子,很長的大辮子垂在背後,面朝裡,坐在一堆草上不知在幹什麼,她一聽門響,她一回頭。我看出來了,她就是我們同院住著的老王家的大姑娘,我們都叫她王大姐的。
這可奇怪,怎麼就是她呢?她一回頭幾乎是把我嚇了一跳。
我轉身就想往家裡跑。跑到家裡好趕快地告訴祖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看是我,她就先向我一笑,她長的是很大的臉孔,很尖的鼻子,每笑的時候,她的鼻樑上就皺了一堆的褶。今天她的笑法還是和從前的一樣,鼻樑處堆滿了皺褶。
平常我們後園裡的菜吃不了的時候,她就提著筐到我們後園來摘些茄子、黃瓜之類回家去。她是很能說能笑的人,她是很響亮的人,她和別人相見之下,她問別人:“你吃飯了嗎?”
那聲音才大呢,好像房頂上落了喜鵲似的。
她的父親是趕車的,她牽著馬到井上去飲水,她打起水來,比她父親打的更快,三繞兩繞就是一桶。別人看了都說:“這姑娘將來是個興家立業好手!”
她在我家後園裡摘菜,摘完臨走的時候,常常就折一朵馬蛇菜花戴在頭上。草蓋著草地就睡著了。
我越看越覺得好玩,好像小孩睡在喜鵲窩裡了似的。
到了晚上,我又把全套我所見的告訴了祖父。
祖父什麼也不說。但我看出來祖父曉得的比我曉得的多的樣子。我說:“那小孩還蓋著草呢!”
祖父說:“嗯!”
我說:“那不是王大姐嗎?”
祖父說:“嗯。”
祖父是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聽的樣子。
等到了晚上在煤油燈的下邊,我家全體的人都聚集了的時候,那才熱鬧呢!連說帶講的。這個說,王大姑娘這麼的。那個說王大姑娘那麼著……說來說去,說得不成樣子了。
說王大姑娘這樣壞,那樣壞,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說她說話的聲音那麼大,一定不是好東西。那有姑娘家家的,大說大講的。
有二伯說:“好好的一個姑娘,看上了一個磨房的磨倌,介個年頭是啥年頭!”
老廚子說:“男子要長個粗壯,女子要長個秀氣。沒見過一個姑娘長得和一個抗大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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