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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就是子規,而它叫的就是“不如歸去”吧——我當時曾這樣 在默唸著。
家鄉是歸去了,但曾幾何時又離開了。現在寶島上,我又住 在鄉下,在這四季如春的地方,花木是夠繁茂的,但常使我覺得 奇怪的是鳥聲並不太多。看了到處開的杜鵑花,我的耳邊似乎又 響起杜鵑的“不如歸去!”的叫喚。是的,什麼時候我再歸去聽聽 那些“春的聲音”呢?
這是女作家沉櫻1949年在臺灣鄉下重寫1939年抗戰中在成都草成的散文《春的聲音》的最後兩節文字。這篇美文寫了她八九歲在山東家鄉第一次認識的春天,著力描寫了春的聲音——鳥的歌唱,尤其狀寫了杜鵑“不如歸去”,傾吐了作者對家鄉的懷念。到了臺灣,這種推操不開的思鄉之情,伴她熬過了三分之一個世紀的人生。
然而,她終於歸來了,在第七十六個生日的前夕,獨自一人,只提了一隻小箱子,從美國紐約登上飛向中國的飛機,於1982年4月9日到上海,受到中國作家協會主席巴金及作家趙清閣等人的熱情接待。在濟南,會見了她的表兄——作協山東分會副主席田仲濟教授;在北京,中國文聯副主席陽翰笙,以及她在文藝界的老朋友——朱光潛、卞之琳、羅念生等人接待了她。
但是,沉櫻是誰?——中國新文學早期的女作家、文學翻譯家。
我曾寫信給她,探詢其生活與創作。1982年3月21日始得來信:
真是慚愧難言,前後已收三信才來作覆,不過其間曾託人帶 口信,想曾傳達。……我最近將回國觀光,屆時當超前往拜訪,希 望讓你看看我的真面目……
1982年5月2日和4日,我們終於在北京華僑飯店相見,進行了兩天的交談,在場的還有她在國內的女兒馬倫。
臺灣的許多女作家都稱讚“沉櫻”兩個字美。聽了這樣的讚美,她就笑著說:“你們別看我,只看我的名字好了。”借一位女作家的話說:“其實,她才真美。不美於明眸皓齒,不美於婀娜多姿,而美於純樸的衣著,溫和的言談舉止。”在我看來,這兩句評語是準確的。我沒有想到,這位已滿七十五歲的老作家,紅顏鶴髮,還有那樣好的身體。她有清秀、和藹可親的面容,中國文人的翩翩風度。同她交談,很快便可以發現她那文靜、淡遠的性格,既不大聲談笑,也沒有激動情緒的暴發,這正如她的散文一樣,似乎永遠像一泓沒有風浪的湖水,一片百花盛開、彩蝶翻飛的花園……
我們在融融的春光之中談心。她從異國而歸,回到家裡;我則是一位苦守在文壇邊的讀者,終於結識了一位出遠門剛剛回來的作家。
沉櫻是1948年2月在上海含淚告別頭生女兒馬倫的。當時,沉櫻的母親苦苦哀求:“抗戰八年,家人離散,各在一方,現在我們再也不分離了,一起走吧……”這樣,懷著一顆痛苦的心,跟著母親、弟弟,帶著女兒梁思微、梁思清、兒子梁思明,一起到了臺灣。但是,沒有想到,此一去就是三十多年……
“我在臺灣和海外,始終過著與世無爭的平靜生活,但心是懸在 半空的,不踏實。人老思鄉心更重,落葉總是要歸根,我看是人同此 心。在美國,我的兒女都有工作,但是我不能同他們生活在一起。在 國外,和兒女生活在一起是要被人恥笑的,這正如兒女依靠父母是一 種不光彩一樣。是孤獨、恐懼、鄉情、親情,它們一起把我趕回祖國的。”
二
沉櫻是二十年代末期出現於中國文壇的。她本名陳釒英,筆名沉櫻,另有小鈴、陳因等。“沉”是陳的諧音,“櫻”係指美麗的櫻花。在中學和大學時代,她為周氏兄弟(魯迅和周作人)翻譯的日本小說所傾倒,因此,她發表處女作時,就署了這個筆名,以寄託對日本文學愛慕的感情。此後的幾十年,她幾乎都用這個筆名發表創作和翻譯作品。
1907年4月16日,沉櫻生於山東省濰縣城裡一個有文化的中產階級家庭。她的祖父是清朝的學官,而父親讀的卻是洋學堂,接受了新思想;二舅父是北京大學哲學系的學生,多才多藝,反對女孩兒纏足,主張女子讀書、男女平權,是個地地道道的新派人物。他的新思想,像春天的風,吹開了那顆幼小、堵塞而迷惘的心,使沉櫻在渾沌之中,看到新生的前程。
那時候,“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根深蒂固,大多數中國人的意識,仍然被封建傳統所禁銅,所以女子上學的並不多,然而沉櫻卻幸運地讀了小學和中學。當時,視國文為基礎的基礎,因此從學校回到家裡,就請人補習國文,主要學習《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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