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第1/4 頁)
將遠方戰爭與饑荒的暗影減到最低
將遲疑的期許在靜夜裡化作詩句
2
這就是最後最溫柔的片段了嗎 當想及
人類正在同時以怎樣的速度奔向死亡
初雪已降下 可是對於美 對於彼此
對於激情真正的誘因還是一無所知
在每一盞燈下細細寫成的詩篇
到底是不是每一顆心裡真正想要尋找的
想要讓這世界知道並且相信的語言
要深深地相信啊 不然
還能有些什麼意義 初雪已降下
當謊騙已經習慣於自身優雅細緻的形態
當生活已經變成了一處精心設計的舞臺
我要怎樣才能在眾人之前
向你舉杯而不顯突兀
要怎樣才能堅持自己的信仰不是錯誤
3
這就是最後最溫柔的片段了嗎 當想及
人類正在同時以怎樣的速度奔向死亡
可是 黎明從來沒有真正甦醒
當黑夜從來沒有真正來臨
這身後走過的荒漠是太遼闊與沉默了吧
為什麼即使已經是結伴同行
每一個人依然不肯說出自己真正的姓名
從此去橫渡那深不可測的海洋
翻覆將是必然的下場
舟子無法想像的島嶼要如何去測定方位
我只聽說越過崇高巨浪的顫慄是分狂喜
聽說 登上絕美的彼岸只有屏息
霧起與月出時的孤獨之感從未能言傳
而無論我怎樣努力 也永遠不能
在海風裡向你精確地說出我的原意
4
〃啊!給我們語言到底是為了
禁錮還是為了釋放?〃
這就是最後最溫柔的辰光了嗎 當想及
人類正在同時以怎樣的速度奔向死亡
波濤不斷向我湧來
我是螻蟻決心要橫過這汪洋的海
最初雖是你誘使我酩酊誘使我瘋狂
讓尼采作證
最後是我微笑著含淚
沒頂於
去探訪
你的路上
——一九八八·二·廿四
反省與回顧
席慕蓉
從人類開始群居以來,就出現了一種權威的引導。有時候是為了群體的福祉,有時候卻只是為了便於管理,無論出發點是善意還是惡意的,最後總是要以完全消除了個人的自我意識為終結。
為了要群眾接受訓練,並且深信不移,因此,這種價值導向必須出現在一切事物上,當然也包括了文學,包括了詩。
於是,幾千年來,把高亢的、陽性的、關於國族、關於群體的作品,都定位在最高點,並且以此來評斷詩人和選擇詩人。這種引導,在中國的控制階層裡做得最為成功,竟然變成了歷代文人的傳統思想和標準。
在太平歲月,這樣的標準並沒有人在意,也沒有人反對。但是,在長年征戰的時代裡,因為戰爭、因為混亂、因為群體和個人的創傷所導致的痛苦與不安,終於讓信仰崩潰,價值幻滅,讓群眾在傷痛與懷疑之中,有了重新反省的機會,個人的自我意識因此而得以重新出現。
這種反省,有時候是自覺的,有時候卻是不自覺的。而兩千年前,東漢末年一群流離傷亂的中國人,卻都把它們寫進《古詩十九首》裡面去了。
少年之時,初讀《古詩十九首》,真是心靈震動。那時候太年輕,不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只覺得有許多首彷彿都早已相識,彷彿等待已久的就是這些感覺,這些詩句。
其實那就是在僵硬的國文課本之外,少年的我,第一次接觸到人性深處的呼喚。
從此,詩,成為我與外在世界抗衡的一種力量。
不過,真正開始持續不斷地寫詩,是在離家到歐洲讀書之後。布魯塞爾四季分明,一個人行走在霏霏雨雪或者依依楊柳之間,感覺到古詩裡的字句和兩千年之後的此刻並沒有什麼差別,感覺到時光其實就在身邊和心中匆匆轉換,不禁想要提筆去捕捉一些什麼。
二十多年了,這樣的心情時隱時現。在混亂與瑣碎的日常生活裡,我常常會渴望有個安靜的夜晚,好能攤開稿紙,離開一切世俗的標準,用靜觀的角度來測量距離,看那隱藏在變幻與流動之後的時光不變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