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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仗著日本子幫助,家業一天天興旺,江北置一千垧地,賓縣有二百來垧,本屯有百十來垧。為不引起別人的注目,他的家安在他地土頂少的屯子。山林組合①有他的股份,街裡燒鍋的股分,他有三股的一股。“不殺窮人不富”,是他的主意。他的手沾滿了佃戶勞金的鮮血。他知道他的仇家不老少。但他以為“滿洲國”是萬古千秋,鐵桶似的,他依附在這鐵桶的邊沿,決不會摔下。意想不到“八·一五”炮響,十天光景,這鐵桶似的“滿洲國”嘩嘩地垮了。日本子死的死,逃的逃,把他撂下來,像個沒有爹媽的孽障。他心驚肉跳,自以為完了。蔣介石的“中央先遣軍”劉作非收編了他的哥哥韓老五、弟弟韓老七,並且叫他當上元茂屯的維持會長。他拉起大排,又得意了。劉作非乍一來到這屯子,吆喝全屯的“在家理”的糧戶,擺了三天三宿的迎風香堂,捐來的小戶的銀錢,水一樣地花著,不到半拉月,八路軍三五九旅三營來,槍炮加喀加喀地響著,“中央先遣軍”又嘩嘩地完了。韓老六把槍插起來。如今,小小一個工作隊,來到這屯子,好像是要把這屯子翻個過兒來,連那平常他全不看在眼裡的趙光腚,竟敢帶人來抓他來了,這真是祖祖輩輩沒有見過的奇事。說是吃得太多做的惡夢吧?又實在不是。他明明白白地給軟禁起來了。還不知道明兒該咋樣,他感到一種奇怪的、自己也不能相信的害怕。
①日本辦的林業公司。
“不能長遠的,”這個思想忽然閃進他腦瓜子裡,使他快樂點。“窮棒子還能長遠嗎?”他這樣告人,也這樣自信。因此他的心機全部用在下邊這個目的上,咋樣對付這個短時期的“變亂”,等待他的好日子再來。
“那日子還會來嗎?”他又犯疑了,他的大兒子韓世元蹽到“中央軍”去了,一去無訊息。看樣子這工作隊不會馬上走,還得幹一場!好吧,幹就幹吧,看誰硬實?他偷眼瞅瞅蕭隊長,心裡冒火了。他想起了韓長脖和自己吩咐他的話:“這一回要等著瞅你的手腳了。”
正當韓老六一手支著頭,左思右想時,蕭隊長把小王叫到一邊,要他帶兩個戰士,到屯裡的公路上巡查。警衛班戰士,除留兩個人在家看差以外,其餘都出去找他們自己發現的積極分子,佈置明兒的鬥爭會,鼓勵他們準備會上的發言。人們一個一個邁步走出去。三星挺高了。屯子的南頭和北頭,到處起了狗咬聲,好多洋草蓋的低矮小屋的院子的跟前,有好多模糊的憧憧的人影。
蕭隊長自己也出去了。他把他的快慢機①別在前面褲腰上,一直往韓家大院的所在的北頭走去。他要看看韓老六被扣以後那邊的情況。他沒有叫老萬跟他,在關裡的長久的遊擊生活使他膽量大。他在一個沒有門窗的破小屋的背陰處,好像看見一個黑影子一閃,“誰呀?”他的喝問還沒有落音,“當”的一聲,一槍正朝他打來,彈著點揚起的泥土飛到了他的腿腳上,蕭隊長一下跳到旁邊一棵大柳樹後面,掏出匣槍來衝著槍響的方向,喀巴喀巴地一連打了一梭子子彈。
①一種好匣槍,槍膛鋼板,平滑如鏡,故又叫大鏡面。
“誰打槍呀?沒有打著吧”小王手提匣槍,帶領兩個人奔跑過來問。
“沒有。”蕭隊長回答,把匣槍又別在腰上。
“哪裡打槍?”劉勝也氣喘呼呼地奔跑過來了。
“去追去。”老萬也來了,並且提議說。這時候,張班長也帶一群人來了。大家都要到那小屋旁邊去搜尋,蕭隊長說:“算了,不必去,這屯子的地形咱們還不太熟悉,群眾沒起來,不要吃這眼前虧。這是一個警號,往後都該處處加小心防備,”他又轉向張班長:“下晚崗哨要多加小心。”打黑槍的傢伙,放一槍以後,轉到小屋的後面,傍著柳樹叢子,順著“之”字路,一會歪西,一會偏東,飛也似地往北頭跑去。奔跑半里路以後,細聽背後沒有腳步聲,他才停下來。星光底下,他用衣袖擦擦長脖子上的汗珠子,把他那支“南洋快”①別在褲腰裡。待到他慢慢走到家裡時,東方冒紅了。
①一種日本造的連發短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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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元茂屯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們從玻璃窗戶裡,從破紙窗戶裡,從苞米高粱的密林裡,從柳樹叢子的背陰處,從瓜架下,從大車上,睜開驚奇的眼睛,瞅著工作隊,等待他們到來以後屯子裡新的事件的發生和發展,而且人人都根據自己的財產、身份和脾氣,用各種不同的態度,接受新發生的事情,有人樂意,有人發愁,有人犯疑,也有的人心裡發愁,卻裝著快樂。沒有一個人的心裡是平平靜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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