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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老六在上屋裡吩咐李青山:“新年大月,別叫他在屋裡哼呀哈的。”
不到半拉月,老郭頭的病越來越加重。一天,暴煙雪把天都下黑。北風呼呼地颳著,把窮人的馬架①颳得嘩啦啦要倒。不是歡蹦亂跳的精壯小夥子,都不敢出門。人們都偎在炕頭,或是靠在火牆邊,窗戶門都關得嚴嚴的,窗戶的油紙上跟玻璃上結一層白霜。這是凍落鼻子的天氣,是凍掉腳趾的四九的天氣。
①只有一間房的小草屋。
就在這一天,韓老六頭戴著小水獺皮帽子,背靠火牆,腳踏銅炭爐,正在跟南頭的糧戶,他的親家杜善人閒嘮。李青山跑進來說道:“郭振堂快嚥氣了。”
韓老六忙說:“快往外抬,快往外抬,別叫他在屋裡嚥氣。”
杜善人也插嘴說:“在屋裡嚥氣不好!把穢氣都留在屋裡,家口好鬧病。”“快去抬,抬到門外去,你們都是些死人。”韓老六叫喚。李青山慌忙趕出去,吆喝打頭的老張去抬老郭頭。韓老六蹲在炕頭上的窗戶跟前,嘴裡呵口熱氣,呵去窗戶玻璃上的凍結的白霜,從那白霜化了的小塊玻璃上,瞅著當院,雪下得正緊,北風呼拉呼拉地颳著。
“幹啥還沒抬出來?”韓老六敲著窗戶大聲地叫喚。在下屋裡,郭全海伏在他爹的身上,給他揉胸口,他爹睜開眼睛說:“我不濟事了。”郭振堂還想說別的話,可是氣接不上來。“走開!”李青山喝叫,把小郭扯開,同老張把一扇門板擱在炕頭上。
“大叔幹啥呀?”郭全海問,眼睛裡噙著淚水。
“你上炕去,托起他肩膀。”李青山不理郭全海,吩咐老張,兩個人把老郭頭擱到門板上,就往外抬。郭全海跟著跑,一邊哭著。
“大叔,一到外邊就凍死吶,求求你別抬出去,大叔。”“你求六爺去。”李青山說,那口氣像飄在臉上的雪似的冰冷。
他們把門板擱到大門外,雪落著,風颳著,不大一會,郭振堂就凍僵了。
“爹呀,”郭全海哭喚,摸著他爹的胸口,熱淚掉在雪地上,把雪滴成兩小坑。“你死得好苦,你把我撂下,叫我咋辦呀?”
勞金們從下屋裡,馬圈裡,一個一個走出來,站在僵了的老郭頭的旁邊。他們不吱聲,有的用袖子擦自己的眼睛,有的去勸郭全海:“別哭了,別哭了!”也說不出別的話來。韓老六在上屋的窗戶跟前吼叫著:“把他攆出去,別叫他在這哭哭啼啼的!”
郭全海止住哭,爬在幹雪上,給大夥磕了一個頭。勞金們湊了一點錢,買了一個破舊的大櫃,當作棺材,把郭振堂裝殮了,抬到北門外,擱在冰雪蓋滿了的墳地裡。這是偽滿“康德”四年間的事。
郭全海的爹被韓老六整死的這年,才過正月節,他給攆出韓家大院去。往後這些年,他到外屯撿碗碴子,摘山葡萄葉子,賣零工夫,扛半拉子活,度著半飢半飽的生活。偽滿“康德”十年,郭全海早扛大活了,他的肩膀長得寬寬的,挺能下力,老也不待著。韓老六來拉攏他了。
“郭全海真不錯,起小我就看出來了,人看起小,馬看蹄走。”韓老六笑嘻嘻地說。韓老六的脾氣是,要人的時候笑嘻嘻,待到不用你了,把臉一抹,把眼一橫,就不認人了。他的笑,他的老脾氣,郭全海全是明白的,而且他還記得爹的死,可是,打算在唐抓子那裡吃勞金,沒有談成,人要吃飯,不能待著。韓老六趁這機會叫他去:“你來我這兒,小郭,熟人好說話。我家勞金多,活輕。你要多少,給你多少。”
“我要六百。”郭全海想他定不會答應。
“六百就六百,”韓老六突然大方地說道,“我姓韓的是能吃虧的。”
“一膀掀?”郭全海追問一句。
“再說吧。”韓老六不直接拒絕,狡猾地說。
就這麼的,郭全海又在韓老六的家裡吃勞金了,他不敢想起他的爹。不敢到他爹住的東頭那間下屋去,甚至不敢站在他爹嚥氣的大門外。雞不叫,他就下地,天黑才回來。這麼的,起五更,爬半夜,風裡雨裡,車前馬後,他勞累一年。到年,還沒拿到一個錢,韓老六宰了一個大肥豬,把半邊豬肉配給勞金們。他給郭全海五斤。
“你拿去吧,新年大月包兩頓餃子吃吃。你看這肉,膘不大離吧?”韓老六說,“這比街裡的強,到街裡去約①,還興約到老母豬肉哩。”
①讀如腰,稱的意思。
郭全海一想,黃皮子給小雞子拜年,他還能安啥好腸子嗎?他不要。
“你不要,就是看不起人。”韓老六說,一臉不高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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