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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哪兒去?”老田頭問。
“上北大院,如今不叫韓家大院,叫北大院了。”老孫頭說,“郭主任分糧,忘了給他自己留一份,如今缺吃的,我給他送點小渣子去,吁吁。”老孫頭趕著牲口,繞過泥窪,走上平道,又回過頭來,對老田頭說:“你聽說嗎,小豬倌傷養好了,回來了,公家大夫給他塗了金瘡藥。咱八路軍的大夫,可真是賽過華佗,小豬倌揍得那樣,也整好了。”
“那小嘎,沒爹沒孃的,住在哪兒呀?”老田頭瞎婆子連忙問。老孫頭又嘮起來了:“郭主任說:”跟我一起住,‘趙主任不贊成他:“那哪能呢?你一個跑腿子的,還能領上個小嘎?燒水燒飯,連連補補多不便。我領去,有我吃的,管保也餓不著他。’吁吁。”老孫頭忙把馬喝住。到了原來的韓家,現在農會的黑大門樓的門口,老孫頭跳下車子,把車上的一麻袋渣子背到小郭住著的西上屋。他出來時,老田頭的老伴瞎老婆子託他捎一籃子土豆子送給小豬倌。小豬倌被韓老六差一點打死,引起瞎老婆子想到她姑娘。對於地主惡霸的冤仇,使得他們覺得彼此像親人。她的關心小豬倌,就像關心她自己的小孩一樣。老孫頭把土豆子放在車上,趕著車子,一溜煙往趙玉林家跑去,半道碰到白玉山。老白左眼角上現出一塊通紅的傷疤。
“咋的?掛彩了?”老孫頭慌忙喝住馬問他。
“還不是落後分子整的。”白玉山站在車前,從根到梢說起白大嫂子跟他幹仗的事情。白玉山分一垧近地,有人背後嘀嘀咕咕了:“翻身翻個半拉架,光幹部翻身。”
李大個子聽到了這話,連忙告訴白玉山,老白隨即把自己分到的近地,跟一個老跑腿子掉換一塊遠地,背後沒人嘀咕了。他尋思這事處理得妥當,下晚回去,歡歡喜喜告訴他媳婦。白大嫂子正在給他做鞋底,聽到這話,揚起她的漂亮的漆黑的眉毛,罵開來了:“看你這二虎八咭稀裡糊塗的傢伙,拿一塊到手的肥肉,去換人家手裡的骨頭,跟你倒半輩子的黴,還得受半輩子的罪。”
“幹部該做模範唄。”白玉山說。
“模範不模範,總得吃飽飯。你換上一垧兔子不拉屎的石頭砬子地,那麼老遠,又沒分馬,看你咋整?”
“餓不著你的,放心吧。”白玉山說,有點上火了。“我到農會去把原先那地要回來。”白大嫂子真要從炕上下地,白玉山一把拖著她胳膊,不讓她走,兩人扭做一堆了,白玉山的左邊眼角上捱了一鞋底。看見他眼角出血,白大嫂子楞住了。她有一些害怕,也有些後悔,但又不肯低頭去給他擦血,她坐在炕沿,不吱聲了。老白沒還手,就出來了,走到門口,才罵一句:“落後分子。”
把這事情根根梢梢告訴老孫頭以後,這老趕車的一面晃動鞭子,趕著大車走,一面笑著說:“老孃們嘛,腦瓜子哪能一下就化開來了?還得提拔提拔她,往後,別跟她吵吵,別叫資本家笑話咱們窮夥計。”老孫頭從工作隊和農工會學了好些個新話,“提拔”和“資本家”,都是。當時他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想:“要我分一垧近地,也不肯換呀。”
不知不覺,車已來到了趙玉林家裡。老孫頭把土豆子籃子提進去,說明是老田太太送給小豬倌的。趙家三口跟小豬倌正吃下晌飯。
“來,吃點吧。”趙玉林的屋裡的說。“鎖住去拿碗筷來。”“吃過了。”老孫頭說,“鎖住你不用去拿了。”老孫頭看那炕桌上擺了一碟子大醬,幾片生白菜,兩個生的青辣椒。飯是渣子粥。
“當主任的人,元茂屯是你說了算,還喝著稀的,咋不整點饃饃、餅子啥的吃吃呀?”老孫頭說,眼瞅著炕桌。
“聽到啥反應?”趙玉林沒有理會老孫頭關於吃喝的話,問著一連串的問題,“老百姓滿意不滿意?劈的衣服都能對付過冬吧?”
“哈也沒問題。老百姓只有一點不滿意,說趙主任自己分得少。他們都問:”趙主任不是窮棒子底子嗎?咋能不分東西呢?‘我說:在’滿洲國‘,咱們哥倆是一樣,都是馬勺子吊起來當鑼打,窮得叮哩噹啷響。那時候,趙主任也不叫趙主任,叫趙——啥的,說出來可磣①。現下咱們窮人’光復‘了,趙主任當令,為大夥辦公,為大夥是該屈己待人的,可是啥也不要,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