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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雪莉尖聲打斷兒子,“我們等……等到確認之後再說。”
樓上的手術室裡,霍華德·莫里森的身體躺在手術檯上,已經溢位了邊界。他的胸膛大敞著,露出維克拉姆·賈瓦德嚴重受損的傑作。十九個人在忙著修復損害,接在霍華德身體上的機器輕柔而無情地響著,向眾人證實他還活著。
遠遠的下方,在醫院大樓的深處,羅比·威登冰冷而蒼白地躺在太平間裡。沒有人陪他到醫院來,也沒有人去看那放在金屬抽屜裡的小身體。
3
安德魯婉拒了特莎送他回山頂小屋的提議,因此車裡只剩下了特莎和肥仔。肥仔說:“我不想回家。”
“好。”特莎回答。她一邊開車,一邊給科林打電話。“我和他在一起……安迪找到他的。我們一會兒就回……是的……是的,我會的……”
眼淚嘩嘩地從肥仔臉上流下來。他的身體不再受大腦的控制,就像小時候那次,西蒙·普萊斯把他嚇尿了褲子,熱乎乎的尿液順著腿直流到襪子裡的感覺一樣。又鹹又熱的眼淚從他的下巴上滑下來,掉到胸前,就像滴答落下的雨。
他不停地想著葬禮。一副小小的棺木。
他本不想在那個小男孩的附近做。
那個死去孩子的陰影會永遠壓在他的心上嗎?
“出事的時候你跑開了。”特莎對他的眼淚似乎視而不見,冷酷地說道。
她曾經祈禱能找到活著的他,但她心裡最強烈的感情卻是厭惡。肥仔的眼淚沒有能使她心軟,因為她已經習慣男人們的眼淚了。她隱約還為他沒有跳進河裡而感到恥辱。
“克里斯塔爾告訴警察,當時你和她在灌木叢裡。你們就這麼讓那孩子一個人待著,是不是?”
肥仔無言以對。他無法相信她的殘忍。她難道不明白在他心裡咆哮著的淒涼、恐懼和絕望嗎?
“好吧,那我希望你已經讓她懷孕了,”特莎說,“至少可以給她一點活下去的寄託。”
每次拐過一個路口,肥仔都以為她要帶他回家了。他本來最害怕鴿籠子,可現在他不知道父母二人間該選哪一個。他想逃出車子,可她把所有的車門都鎖上了。
特莎突然毫無預警地轉向,踩了剎車。肥仔抓住座椅的兩側,發現他們停在了亞維爾旁道的緊急停車帶上。肥仔把哭腫的臉轉向她,害怕她命令自己下車。
“你的生母。”特莎開口說道。她從來沒這樣看過他,沒有同情,也沒有關懷。“生你的時候才十四歲。根據聽到的一些情況,我們感覺她應該是出身於中產家庭,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她怎麼也不肯透露你的父親是誰。沒有人知道她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保護同樣尚未成年的男友,還是出於更糟的原因。我們被告知這些事,是怕你萬一有什麼精神或生理缺陷。萬一,”她清楚地說,就像一位老師在強調考試肯定會遇到的要點,“你是亂倫的結果。”
他縮起身子,想離她遠些。他寧肯自己被當場擊斃。
“我是那麼想領養你,”她說,“非常非常渴望。但是你爸爸病得很厲害。他對我說:‘我做不到。我怕我會傷害一個嬰兒。必須等我好些了才行,我不能既對抗我的病又同時應付一個新生兒。’
“可我的心情是那麼急切,打定了主意要你。”特莎說,“所以我說服他撒謊,告訴社工們他沒有問題,讓他裝出快樂和正常的樣子。我們終於把你帶回了家。你是早產兒,個頭很小。把你接回家的第五天,爸爸偷偷從床上溜下去,到了車庫,把橡膠管接在車後的排氣口上試圖自殺,因為他確信自己想勒死你。他差點就送了命。
“所以,你和爸爸從一開始就關係緊張,你應該怪我。”特莎說,“或許從那之後的一切你都應該怪我。但是我想告訴你,斯圖爾特。你的父親一生都在面對自己從未做過的錯事。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他的勇氣。可是,”她的聲音終於失控了,他又從中聽到了自己熟悉的母親,“他愛你,斯圖爾特。”
她不由自主地撒了這個謊。直到今晚,她才第一次意識到這句話確實是謊言,還有她人生中所謂為了大家好而做的事,不過都是出於她盲目的自私,所招致的無非是混亂和困境。可是,誰又能忍心知道哪顆星已經死去,她眨著眼睛望著夜空想,有任何人忍心知道事實上所有的星星都已經死去了嗎?
她轉動鑰匙,重新打火,車再次駛上了旁道。
“我不想到叢地去。”肥仔恐懼地說。
“我們不是到叢地去。”她說,“我要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