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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我想這種天性的迴歸與我的心情和處境有關,然後我閉上眼睛想像了剩餘的六種極刑,似乎聞見李義芝的血氣瀰漫在清修堂上,我感到有點暈眩,我恨這種無能的婦人般的暈眩症。
李義芝真的死不認罪嗎?他熬過了十一種極刑,真的連一句話也沒說嗎?最後我問燕郎。
說過一句話。燕郎遲疑了一會兒,輕聲回答道,他說酷刑至此,人不如獸,燮國的末日就要到了。
巧合的是李義芝的咒語與死去多年的瘋子孫信如出一轍,令我悚然心驚。端文在京半月有餘,寄宿在他的兄弟平親王端武的府邸中。我派出的密探回來稟告說,平親王府的大門簷上挑起了謝絕會客的藍燈籠,但登門賀功的王公貴族和朝中官吏仍然絡繹不絕,密探呈送的一份名單上記錄了所有重要人物的姓名,其中包括安親王端軒、豐親王端明、西北王達漁、禮部尚書杜文及、吏部尚書姚山、鄒伯亮、兵部侍郎劉韜,御史文騏、張洪顯等數十人,而我在即位那年冊封的翰林六學士則盡在其中。他們想幹什麼?我指著那份名單問燕郎。陛下不必多疑,那些登門慶賀者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冷笑了一聲,用硃筆將所有的名字圈成一串,然後我又問燕郎,你看這圖形像什麼?像一串螞蚱。燕郎想了想答道。
不像一串螞蚱,倒像一條鐵鐐銬。我說,這些人藉機密謀改朝換代之事,實在是可惡可氣,他們串在一起就是一條鐵鐐銬,他們想把它戴到我的手上。
那麼陛下就把鐵銬先戴到他們手上吧。燕郎脫口而出。談何容易。我沉吟半晌,嘆了口氣說,我是個什麼狗屁燮王?我是天底下最軟弱最無能最可憐的帝王,小時候受奶媽、太監和宮女擺佈,讀書啟蒙時受僧人覺空擺佈,當了燮王又每天受皇甫夫人和孟夫人的擺佈。如今國情大變,民心離亂,一切都已為時過晚了。我明明知道有一把刀在朝我脖子上砍來,卻只能在這裡一聲聲地嘆氣。燕郎,你說我是個什麼狗屁燮王?在一番衝動的言辭過後我放聲慟哭,這次慟哭突如其來,但也是積聚已久的情緒的釋放。燕郎目瞪口呆,他所想起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臥房的大門關閉,他也許牢記著帝王的哭聲是宮廷大忌。門外的宮女和太監仍然聽見了我的哭聲,有人及時地將這種反常之事通報了珠蔭堂的孟夫人。孟夫人匆匆趕來,後面跟著我那群鬼鬼崇崇好管閒事的后妃。我注意到她們這天統一試用了一種粉妝,每個人的臉上都泛出相似的紫晶色,嘴唇上的硃砂或深或淺,在我看來都像一塊水中的雞血石。你們蜂擁而來,想幹什麼?我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陛下剛才在幹什麼?孟夫人面含慍色反詰道。什麼也沒幹。你們今天用的是什麼粉妝?我轉過臉問一旁站著的堇妃,梅花妝?黛娥妝?我看倒像是雞血妝,以後就稱它雞血妝怎麼樣?雞血妝?這名字有趣。堇妃拍著手笑起來,突然發現孟夫人向她報以白眼,於是立刻掩嘴噤聲了。
孟夫人讓宮女拿來一面銅鑑,她說,到陛下那兒去,讓陛下看一看自己的天子儀容吧。宮女在我面前端起銅鑑時,孟夫人發出一聲喟然長嘆,她的眼圈莫名地紅了,又說,先王在世時,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大喜大悲,更未見過一滴淚跡。你是說我不配作一國之王?我勃然大怒,一腳踢飛了宮女手中的銅鑑,我說,不讓我哭?那我笑總可以吧。不讓哭也行,我以後天天笑聲不絕,你們就不用來煩心了。也不可以笑,皇甫夫人的忌日未過三七,陛下怎麼可以不顧孝悌之儀而無端大笑呢?
不讓哭也不讓笑,我該幹什麼?去殺人?我殺多少人你們都不管,就是不讓我哭不讓我笑。我還算一個什麼狗屁燮王?說著我仰天大笑起來,我摘下頭上的黑豹龍冠往孟夫人懷裡扔去,我不當這個狗屁燮王,你想當就給你,誰想當就給誰吧。孟夫人對突然惡化的事態猝不及防,終於失聲啜泣起來,我看見她抱著那頂黑豹龍冠渾身顫慄,臉上的粉妝被淚水衝得半紅半白。后妃們在燕郎的暗示下逐一退出了我的臥房,我聽見彭王后用一種譏嘲的語氣對蘭妃說,陛下近來有點癲狂。多少年以後一群白色小鬼再次蒞臨我的夢境。它們隨風潛入南窗,拖曳著一條模糊的神秘的光帶。它們隱匿在我的枕衾兩側和衣衫之間,靜止、跳躍或者舞蹈,哭泣時類似後宮怨女,狂怒時就像戰場武士。在那種強迫的耳鬢廝磨中我幾近窒息。沒有人前來驅趕那群白色小鬼,僧人覺空正在遙遠的苦竹寺無夢而眠。當我艱難地從惡夢中掙扎而起時,面對的是驚慌失措的堇妃。堇妃用一塊絲絹遮掩著下體,赤腳站在床榻之下,她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和恐懼。我知道是我在夢魘中的狂叫嚇著了她。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