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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的牡丹芍藥依然奼紫嫣紅,故地故人,那個曾在御河邊仿鳥而奔的女孩如今已離我遠去。我奇怪地發現昨日往事已成過眼煙雲,留下的竟然只是一些破碎的輓歌式的詞句。我看見有人坐在鞦韆架上,是彭王后和蘭妃,幾個宮女在柳樹下垂手而立。我走過去的時候彭王后迅疾地蕩了幾個來回,然後她跳下鞦韆架,驅走了旁邊的宮女,她說,你們回去吧,我和蘭妃陪陛下玩一會兒。
我不要誰陪我,我用一種冷淡的口氣說,你們玩吧,我想看你們盪鞦韆,看你們蕩得有多高。
陛下愁眉不展,想必是在為蕙妃傷心。難道陛下不知道蕙妃沒死,漂送出宮的是小宮女珍兒?彭王后站在鞦韆架邊,用腕上的金鐲輕輕碰擊著鞦韆架的鐵索,她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狡黠的微笑。你什麼都知道,可惜你知道的事情都是荒唐無聊。其實我們也不見得非置她於死地,她既是狐妖轉世,自然該回到野山荒地裡去。只要把她清掃出宮,宮中的邪氣也就斬除了,我們也就安心了。彭王后側臉望著一邊的蘭妃,向她擠了擠眼睛說,蘭貴妃你說呢?
王后娘娘的話千真萬確。蘭妃說。
你怎麼老是像個應聲蟲?我遷怒於蘭妃,搶白她道,你空有雍容端麗的容貌,腹中其實塞滿了稻草,什麼真偽黑白你永遠分不清楚。說完我拂袖而去,留下兩個婦人木然地站在鞦韆架下。走出幾步遠我撩開柳枝回眸望去,兩個婦人低聲地說著什麼,不時地掩嘴竊笑。然後我看見她們一先一後坐到鞦韆架上,齊心合力將鞦韆架朝高處蕩起來,她們的裙裾衣帶迎風飄舞,珠璣玉珮丁咚鳴唱,看上去那麼快樂那麼閒適。我覺得她們愈蕩愈高,身影漸漸變薄變脆,我覺得她們同樣也是兩片紙人兒。終有一天會被大風捲往某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
從南部戰場傳來的訊息令人時憂時喜,端文的軍隊已經將李義芝的祭天會逼到紅泥河以東八十里的山谷,祭天會彈盡糧絕,剩餘的人馬一部分固守山寨,另一部分則越過筆架山流散到峪、塔兩縣的叢林中。
端文俘獲了李義芝的妻子蔡氏和一雙兒女,他將他們置於火圈之中,在山下敲響誘降的木鼓,希望山上的李義芝會下山營救。這次誘降的結果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蔡氏和兩個孩子突然被一陣箭雨射中,當場死在火圈內側。在場的官兵都大驚失色,循著箭矢的方向望去,看見一個披麻帶孝的人騎著白馬,一手持弓,一手掩面,從茂密的樹林裡賓士而過。他們告訴我那個人就是祭天會的首領李義芝。我已經想不起曾私闖朝殿的李義芝的相貌和聲音了,在清修堂的午後小憩中有時候我會看見他,一個滿腔憂憤的背影,一雙沾滿泥塵的草履,那雙草履會走動,滯重地踩踏著我的御榻,那個背影卻像水漬一樣變幻不定,它是農人李義芝的,也是參軍楊松兄弟的,更像是我的異母兄弟端文的背影。它真的像水漬一樣充溢了清修堂的每個角落,使我在困頓的假寐中警醒。宮牆裡的午後時光漫長而寂寥,我偶爾經過塵封的庫房,看見兒時玩過的蟋蟀棺整整齊齊地堆放在窗下,深感幼稚無知其實是一種最大的幸福了。
伶人行刺的事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天進宮獻戲的是一個名噪京城的戲班,其中的幾個男旦深討宮中女眷的歡心。我記得我坐在花亭裡,左側是孟夫人和堇、菡二妃,右側是彭王后和蘭妃,她們觀戲時如痴如醉的表情和詞不達意的評價使人覺得很可笑,臺上的戲纏綿悽惻地唱到一半,我注意到那個男旦小鳳珠朝襟下摸出一把短劍,邊唱邊舞,聽戲的宮眷譁然,都覺得這出戏文編得奇怪。幾乎在我幡然醒悟到行刺跡象的同時,小鳳珠跳下戲臺,高舉那柄短劍向我衝來。在後妃們瘋狂的尖叫聲中,錦衣侍衛擁上去擒住了小鳳珠。我看見那個男旦的臉被脂粉覆蓋得無從辨別,嘴唇像楓葉一般鮮紅嫵媚,唯有雙眸迸射出男人的瘋狂的光芒,我知道這種目光只屬於刺客或者敵人。
殺了你昏庸荒淫的聲色皇帝,換一片國強民安的清朗世界。這是小鳳珠被拖出花園時的即興唱腔,他的嗓音聽上去異常高亢和悲愴。一場虛驚帶來了連續數日的病恙,我覺得渾身乏力,不思飲食。太醫前來診病被擋在清修堂外,我知道我是受了驚,不需要那種可有可無的藥方。可我始終不知道一個弱不禁風的伶人為何會向我行刺。三天後小鳳珠被斬於京城外的刑場,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他們發現小鳳珠的臉上還殘存著紅白粉妝,戲裝也沒有來得及卸下,熟悉梨園風景的人們無法將小鳳珠和絞架下的死犯聯絡起來,他們普遍猜度這次事件後面深藏著某種黑幕背景。我對伶人小鳳珠充當刺客也有過各種揣測。我曾懷疑過幕後的指使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