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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生涯裡,它像一塊巨石壓迫著我脆弱的冠冕,波及到我的精神狀態。我就這樣成為一個性格古怪頑劣的少年天子。我很敏感。我很殘暴。我很貪玩。其實我還很幼稚。孟夫人始終不放心端文在宮外的行蹤,她派出的探子喬裝成砍柴的樵夫,遠遠觀察和監視著近山堂的動靜。探子說端文晨讀午練,夜間秉燭而睡,一切都很正常。可是有一天探子慌慌張張地跑到迎春堂,報告端文拂曉西行的訊息,孟夫人說她早料到這樣的結果。她猜測端文會投奔品州的西王昭陽,昭陽的寵妃楊氏是端文兄弟的嫡親姨母,端文的西逃充分暴露了他不滿現狀的野心。
你一定要截住他,否則無疑於放虎進山。孟夫人向我陳述了端文與西王府勢力勾結後的種種弊端,她的目光異常焦灼,她一再囑咐截道之事需要瞞住祖母皇甫夫人,以免那個可惡的老婦人從中作梗。我聽從了母親孟夫人的意見。一個深宮中的婦人對於宮闈大事也會有獨到和深刻的見解。我深知孟夫人把她的權柄維繫在我的王位上,她所有的智慧一半用於與皇甫夫人的明爭暗鬥中,另一半則投注在對我的燮王冠冕的監護上,因為她是我的生身母親,因為我是至高無上的燮國君主。驃騎兵的快馬在柳葉河渡口堵住了端文。據說端文當時奪路狂奔,企圖跳上渡河的舟楫。他站在冰涼沒膝的河水裡,回首向驃騎兵射發了三支響箭。駕船的船伕因為受驚將舟楫划向河心,端文最終沒有登上渡船。他朝河心追趕了幾步,再次回首望了望岸上的驃騎兵和旗手手中的黑豹旌旗,他的臉上出現了一道悲壯而絕望的白光,然後他企圖自溺於柳葉河中,迅疾地將整個身體沉下去。岸上的驃騎兵們大驚失色,他們一齊策馬下河,將溼漉漉的端文撈上了馬背。被擄回的端文在馬上沉默不語,沿途的百姓中有人知道那是宮中的長王子端文,他們以為這是一隊征戰返宮的人馬,有人在路邊樹枝上點響爆竹。爆竹和歡呼聲響起來的時候,馬上的端文潸然淚下。直到返回銅尺山麓的近山堂,端文的陰鬱的臉上仍然淚跡未乾。在端文被囚禁於近山堂的那段日子裡,我曾經去見過他一次。清寂的近山堂物是人非,鷺鳥在冬天不知去向,而堂前的老樹枯枝縱橫,石階上仍然殘留著多日以前的積雪。我看見端文在寒風中獨坐石凳,以一種無怨無恨的表情等候我的人馬到來。你還想往品州逃嗎?我沒有想過要逃。我是想去品州購買一副新的弓箭,你知道只有在品州才能買到上乘的弓箭。
買弓箭是假,圖謀作亂才是真的。我知道你心裡想的什麼,你一直以為父王是把王位傳給你的,你這樣想,端武也這樣想,我從來不想,什麼也不想,可我現在是燮王,我是你的君主,我不喜歡你眼睛裡陰鬱的火,躲躲閃閃的仇恨,還有那種該死的倨傲和藐視。有時候我真想把你的眼睛挖掉,你知道嗎?我知道。不僅是眼睛,假如你不喜歡我的心,你還可以把我的心也挖掉。你很聰明,但我不喜歡你聰明過頭,更不喜歡你把聰明用在謀權篡位上,否則我就割下你聰明的腦袋,給你按上一隻豬或者一條狗的腦袋,你喜歡做一頭豬還是做一條狗?假如陛下一定要置我於死地,我情願自求一死以免遭汙辱。我看見端文從石凳上站起來,返身走進近山堂內,少頃攜劍而出。錦衣侍兵立刻簇擁上前,緊密關注著端文的舉動。我看見端文的臉色蒼白如雪,嘴角上卻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笑意,紫銅短劍閃著寒光被高高舉起,那刃寒光使我在瞬間喪失了意識。我的眼前再次閃爍了西巡途中殺戮場面的血肉之光,看見參軍楊松手託腸子站在莜麥地裡的身影,看見楊松之兄楊棟的血淋淋的怒目金剛的頭顱,一陣致命的暈眩使我倒在錦衣侍兵的懷中。不。別讓他死。死人讓我感到噁心。我呢喃著說。錦衣侍兵上前奪下了端文的短劍,端文現在倚樹而立,眺望沐浴在冬日陽光中的銅尺山山峰,他的神色無悲無喜。從他的眉宇之間我發現了已故先王的影子。
求生不能,求死不允,陛下到底想讓我幹什麼?端文仰天長嘆。什麼也別幹,我就想讓你在近山堂面壁讀書,我不允許你走出近山堂十步之遙。離開近山堂前我用劍刺在大柏樹下劃了一條線,這是我給端文劃定的活動界限。當我無意間抬頭打量那棵大柏樹時吃了一驚,柏樹堅硬的樹皮上佈滿了坑坑窪窪的白斑,我知道那是箭簇留下的痕跡,無疑也是端文在近山堂臥薪嚐膽的見證。囚禁端文的秘密很快被好事的宮人走漏風聲。我祖母皇甫夫人聞訊大怒,她沒有更多的指責我,但孟夫人卻被她杖打三次,孟夫人受到了史無前例的叱責和痛罵,自覺失盡臉面,差一點投入迎春堂後的水井中。
事情鬧大後大燮宮外的朝廷重臣紛紛入宮進諫,所諫之言大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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