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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元老們驚歎紛紛,“禹帝古刑,安得無典?好!太師客卿大學問!”
景監肅然指著趙良,“爾儒家名士,何來魯莽滅裂之怪論?越地昔年掘出長大骨架,無人能識。求教孔子,孔子考訂為共工軀幹之骨。若車裂共工,何來完好軀幹?爾等欺聖滅智,玷汙刑典,不畏天道昭昭乎?”
趙良面色脹紅,“車裂共工,乃孟子大師所考,豈有荒誕之理?”
杜摯高叫,“商鞅罪行,發九州四海之水,無以洗之!此千古不赦之罪,自當受千古奇刑!上大夫說沒有出典,難道禹帝之時也有你麼?啊哈哈哈哈!”
車英怒喝:“杜摯!難道禹帝時有你麼?再膽敢蔑視大臣,本國尉殺了你!”
杜摯嚇得頓時禁聲……甘龍卻又醒轉,嘶聲喘息道:“處商鞅,極刑,以戒後世欺聖滅祖之,元兇巨惡……我等,縱然命喪商鞅,餘黨,亦在所不惜……”
“車裂商鞅!在所不惜!”世族元老們一片呼喊。
……
次日嬴駟回宮後,案頭已經赫然擺上了七卷公文。除了甘龍領銜的朝會報文——《請車裂商鞅書》,六國各有一卷請極刑殺商鞅的國書。嬴駟瀏覽一遍,見六國國書頗多威懾之辭,微微冷笑,吩咐長史將這六卷國書妥為密藏,以備日後大用。然後拿起朝會報文,一路看下去,竟是脊骨發涼。車裂商鞅?簡直匪夷所思!所列舉的商鞅罪行與用辭之刻毒,也令他心悸。思忖良久,他將這卷報文親自收藏在了密室,時當午後,嬴駟命令準備密簾篷車出行。
片刻之後,他登上篷車,在一隊鐵騎銳士護衛下出了咸陽北門,翻越北阪,直上雲陽官道。傍晚時分,篷車馬隊抵達云溪河谷的城堡國獄。當年,嬴駟只在“放逐流浪”中遠遠瞭望過這座城堡,從來沒有走近過它。那時侯,他多少有些憎恨這座差點兒將自己關進去的城堡,如同多少有點兒憎恨新法與憎恨商鞅一般。倏忽二十多年,少年時代的情感體味都變成了淡淡飄忽的思緒。這次以國君之身親臨,真正走近了這座黑沉沉的城堡,卻實實在在的感覺到了它是一種神奇的力量。沒有這堅固險峻的城堡牢獄,沒有能征慣戰的軍隊,國君將變得蒼白無力,權力將變得索然無味。有了牢獄,有了軍隊,權力便可以翻雲覆雨,便可以顛倒黑白,便可以將功臣說成罪人,便可以將所有威脅自己的敵人連根剷除,便可以將自己的功業慾望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一個人做了國君很苦惱很孤獨很辛苦很壓抑,上天對他的補償,就是給了他權力的神兵魔杖,讓他盡情的復仇報恩,讓他盡情的建功立業。身為國君者,那怕是最為齷齪的內心慾望,也可以堂而皇之的滿足……
想到這裡,嬴駟猛然覺得有些臉紅,心中響起另一個聲音,“不,嬴駟不是滿足私慾。嬴駟是掃除建功立業的阻力。未來的功業,定然可以彌補這種愧疚,定然可以告慰含冤死去的高貴靈魂……”
開啟牢獄鐵門,嬴駟不禁被撲鼻而來的黴腐氣味兒嗆得咳嗽了幾聲。
走進長長的甬道,這種氣息愈加濃厚,幾隻碩大的老鼠竟公然對著他吱吱尖叫!嬴駟原本以為,既然是關押世族官員的國獄,想來也不會很差,況且自己又兩次下令善待商鞅,至少應該是窗明几淨的房間了,如何弄得如此洞穴一般?他驟然止步,沉聲問國獄令,“這是國獄最好的牢房麼?”國獄令恭敬答道:“稟報大人,這是最好的牢房。”嬴駟再沒有說話,向隨身兩名衛士目光示意,衛士便鏗鏘卡住甬道出入口,只留國獄令一人帶嬴駟進去了。
一燈如豆,商鞅正在燈下安然靜坐,凝神端詳著面前的一幅木炭地圖,時而用木炭條在圖上畫出各種記號。自上次瑩玉、景監、車英、令狐來過後,他心情大為好轉。瑩玉有了妥善安置,《商君書》使他消失了最大的遺憾。至於白雪,他倒並不擔心。白雪是個奇女子,她的天賦智慧與對他深徹的瞭解,都不會使她象瑩玉那樣身心崩潰。無論她如何安排兒子和她自己,商鞅都充分的相信,那肯定是當時最有利的選擇。他只要讓她知道了可能發生的事情,她的安排與選擇就用不著憂慮擔心。這是無數大事小事都證實了的。景監他們走後,商鞅剃掉了雜亂的鬍鬚,又將寬大的石屋收拾了一番,向獄吏要了筆墨和幾張皮紙,日每飲兩碗趙酒,寫幾行想到的事情,竟然又象慣常那樣利索講究起來。依稀之間,他常常覺得這裡就是少年時修習的山洞——噢,那個山洞還沒有如此寬敞呢。
從昨天起,他想到了一件重要事情,便一直在畫這幅地圖,一直在對著地圖深思。
猛然,商鞅聽見一陣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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