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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狂歌肆意,走馬使劍,我從未覺得他比得上這刻,待在傘下安安靜靜,來得動人心絃。
“五月天山,便是你?”上官的聲音在我們耳邊炸開了,我手一抖。回頭去,原來他離我們還有好一段距離。他目光炯炯,只瞧著阿宙,算不得溫和,還有幾分冷傲。
我記起東方說上官溫和是表,冷傲是裡。阿宙也對他瞧,毫不張狂桀驁,倒不像他了。
阿宙走出了傘:“是,晚輩從十歲以來,三次造訪,都不得瞻仰先生真顏。不過成功了一事,令先生記住了我。”
上官道:“你十歲時,夏末來終南山找我,我正去家師元石那邊求教。家母已在病中,憐你幼小可愛,與你談論古今,她對你讚不絕口。臨走你吃完了我們家所藏的好酒好菜。
過了兩年之穀雨,你不知從哪裡得到訊息,到衡山來見我。我收到了東方師兄的邀請,與他一起去賞洛陽牡丹。家師讓你對聯,你的五月天山,教家師刮目相看。等我回來,我們培育的名花被你討得去。
前年之重陽,我在長安名醫吳子毓那裡求緩解腿疾之策。我去始皇帝之高陵遊玩的那天,吳子毓遇到了你。子毓先生馴成一匹千里白駒,他至為喜愛。卻被你一盤棋贏了去。
於是我看到你留下的五月天山四字,就連夜出都。因為我怕有了什麼好東西,又讓你拿去。
沒想到而今你居然能從懸崖求得生路。你這次又來,到底要什麼?”
阿宙嚴肅的說:“當然是問天下的事。”
上官道:“你問我,我便要回答?天下的事,不該你問。”他說著徑直走到了灶間,我跟了進去,上官正在親自烹煮羹湯,湯裡有泥鰍,還有野菜,他望我一眼:“山野村夫,只能炮龍煮鳳。夏初,你說呢?”
我想我最好閉嘴。只見阿宙抖落身上的雨珠,長跪在屋簷下,朗聲道:“上官先生之母,是當時女傑。我那時候從家中偷跑而出,求見先生,老夫人每日給我吃酒吃菜,我也未知她是傾囊而出。夫人去世以後,我親手在墳冢旁栽上了珍品菊花,但未有一字留名。
先生之師元石先生,我曾聽大哥談過,神往已久。元石先生說,若能回答他所有的問題,便允許我求取一樣寶貝。我沒有求取兵書,也沒有要求策謀,只是帶走了我心怡之花。名花藏在幽谷,到底沒許多人賞識。後來到我的庭院裡,被我種活了。如今它已經不再孤獨,且我的園丁大量栽種它們,使它能流芳百世。
子毓先生和我的賭注,卻不是我所求,他主動說,若他輸掉了,那麼白馬歸於我,才是白馬的幸福。
先生不喜我這人,可以,但若要求得安寧,也只有回答我的問題。“
上官默默的聽著,像在思考,回首對他道:“你跟我來。”
阿宙和他一起到了他的房間,我不想錯過,也跟著去,只聽上官說:“你這次來問我,我便答覆你三個問題,此後你不要再跟著我,你也不要請我出山。”
阿宙撫摸著劍上的花紋,只用了瞬間,就大聲道:“好,我答應。”
上官坐在榻上,行了一個古時君子之禮:“請講。”
阿宙跪在廊下,對他鄭重的拜了一拜,那樣子活像個求知若渴的學子。
“第一,當今天下,何謂最強?”
上官說:“兵道。天下分治久矣,分久必合,本是天道。用兵者,能集合天時地利人和。古代暢行仁事,周公讓天下歸心,那是在一統江山後。在當今,豺狼橫行,逐鹿九州。仁者在強兵面前,若不能克敵制勝,只能束手就擒。而強兵攻取城池之後,只要用幾個有善德之人,便可平息物議。”
阿宙道:“然。春秋中的霸主,實際都是弱肉強食,若宋襄公,則蠢笨之仁。那麼兵道關鍵,是選擇攻,還是守。晚輩以為,唯有強攻,不斷強攻。先生有何高見。”
上官的面上肅穆,有一種不可侵犯的神氣:“若在早年,強攻尚不可取。而今群雄並起,那光是強攻,只佔有一時之高,卻成為群矢之的。若行軍多在大漠草原之上。只能強攻。而當今天下要害,蔚為複雜。守可以為攻,攻也可謂守,潛移默化。”
阿宙點頭,眸子亮晶晶的:“若先生是當今的皇帝,那麼如何才可以求取天下?”
上官道:“若是南帝,則遠小人,親君子,善撫百姓,同仇敵愾。兩湖之王紹,揚州刺史蕭植,都乃罕見將才。用此二人,可以確保南朝,但依舊不可平天下。能拖延氣數,不在自己百年內亡國。之後的天命,又如何能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