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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掉一滴淚。他望著那張沉睡似的臉,痛苦的回憶不斷地啃著他的腦筋。他允許過要援救她,她始終等待著他的幫助。如今他輕易地辜負了一個寂寞的小女孩的信任,再沒有補救的辦法了。
他們抬著淑貞出了過道,走下天井,經過堂屋門前往右廂房走去。這個工作本來不必要他們來擔任。但是他們遣走了袁成和蘇福,自動地抬起淑貞的頭和腳。袁成彎著揹包了一眶淚水,幾次走到覺新的身邊,說,“大少爺,讓我抬罷。”蘇福不聲不響跟了上來。覺新只是搖搖頭,不回答一個字。這是他們對這個小妹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這個孤寂的小妹妹,她需要他們的愛護,然而他們並沒有把適當的愛給她,他們撇下她,讓她一個人孤寂地走上毀滅的路。她寂寬地生,寂寞地死,在這十五歲的年紀,她象一朵未到開花時候就被暴風雨打落了的花苞。
他們默默地繼續走著。淑貞的身子在他們的手裡變得更沉重了。這是愛的工作。這也是痛苦的工作。這個柔軟的瘦小了的身子忽然變成了鐵塊一般的東西。它不僅沉重地壓住他們的手,它還象鐵石一樣地壓在他們的心上。頭上是一個廣闊的黑暗的天空,後面跟隨著一大群搖晃的咕噥著的黑影。他們能夠把這個心上的重壓推到什麼地方去?一個怨憤不平的聲音在覺民的心裡叫著:“為什麼我們都活著,大家都活著,偏偏該你一個人死?為什麼大家要逼著你走那一條路?你從來沒有傷害過一個人!”但是如今一切都是多餘的了。她的帶血的小嘴連一個字、一個訴苦的聲音也吐不出來了。他看看天,天仍然是廣闊的,黑暗的,滿天的星子也增加不了多少光輝。北斗七星永遠指著北方,北極星依然那樣地明亮。它們是見過了千千萬萬年的人世的,它們現在也不能夠給他一個回答。這是一個黑暗的、絕望的時刻。不過沒有人注意到覺民的可怕的面容。
他們進了淑貞的房間。春蘭已經把燈點燃了。房裡沒有一點改變。書桌上還放著淑貞的未做完的針黹。五房的女傭胡嫂先去取下淑貞床上的帳子。文德和高忠便鬆開手站在一邊,幫忙覺新和覺民把淑貞的屍首放到床上去。淑貞的頭靜靜地壓在那個雪白的枕頭上。覺民拉了一幅薄被蓋住她的身子。覺新還摸出一方手帕,替她揩去臉上的水跡的血跡。她彷彿還是在睡夢裡似的,她做的一定是悽楚的夢。他們剛剛離開,沈氏馬上瘋狂地撲過去。她拉開薄被,俯在淑貞的又冷又溼的身上,小女孩似地大聲哭起來。春蘭跪倒在床前,把頭埋在淑貞的腳邊,傷心地哭著。
一屋子都是人。但是大聲哭著的人除了這主僕兩個外,還有剛剛跑進來的喜兒。覺民看見覺新站在書桌前不想出去,便過去拉拉覺新的袖子,低聲說:“我們走罷。”
他們走出來,剛走下石級,廚子的下手便過來對覺新說:“大少爺,火房在等賞錢。請大少爺轉回五太太一聲。”
覺新皺了皺眉頭。他看見火夫也站在淑貞房間的窗下,便短短地答道:“你到我屋裡頭去拿!”他也不迴轉身去見沈氏,便跟著覺民匆匆地往對面那條過道走去。
他們到了房門口,看見廚子的下手和火夫都跟在後面,覺新吩咐一句:“你們就等在這兒,”他同覺民揭起門簾進去了。
琴、芸、淑華正在房裡講話,綺霞和翠環站在旁邊聽著。翠環看見覺新,便說:“大少爺,我在這兒等你,三老爺請你去。”
覺新應了一聲,卻先往內房走去。他在裡面一個抽屜裡拿出一包當五角的銀幣。他開啟紙包,抓了一大把銀幣,拿著走到房門口。掀開門簾,遞了兩個給廚子的下手,又遞了十個給火夫,看見他們高興地道謝著走了,他才走回房裡。
“大哥,怎麼該你給賞錢?”淑華驚訝地問道,她的眼圈還是紅的。
“這不是一樣的?我何必又去麻煩五嬸?橫豎是為著四妹。我為著她也就只能夠做這點點小事情……”覺新沒有把話說完,眼淚又掉了下來。
琴和芸還在聽覺民講話。翠環關心地望著覺新,柔聲說:“大少爺,等我打盆水來,你洗過手再走罷。”
“好,”覺新無可奈何地點頭說。他覺得心裡稍微好過一點。他又同琴、芸兩人說了好幾句話。
翠環端了臉盆出去,不久就打了臉水回來。覺新揩了臉,又洗了手,然後和翠環一起走出去。
“大哥今晚上也受夠打擊了,”覺民看見門簾掩蓋了覺新的背影,低聲對琴說。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幸的事情總是接二連三地一齊來?偏偏都擠在一個晚上!”淑華煩躁地插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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