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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航行,躲避轟炸。幾乎可以預料的,這是一艘地獄船。一九四五年一月十二日,神靖丸在西貢外海被炸,船上的三百四十二名乘客死了兩百四十七個。
活下來的吳平城,被送到越南西貢,照顧日本傷兵。八月十五日,他在西貢軍醫院裡和其它三百個醫院的員工肅立在中庭,低頭聆聽天皇的宣佈。身為臺灣人,吳平城心中只有歡喜,最剋制不住的衝動,是馬上回到親愛的家人身邊。軍醫長對吳平城——現在他還叫“山田”,說:“山田,從此你是中國人了,我們是日本人,以後有機會中國和日本合起來打美國吧!”
吳平城還沒答話,同是軍醫的日本人田中大尉已經發難,板著臉衝著軍醫長說,“軍醫長,您到現在還執迷不悟,說出這種話來。日本就是有太多人想法和你一樣,想統一全世界,要全世界的人統統講日語、穿和服,才會到今日悽慘的地步呀!”
西貢軍醫院裡只有兩個臺灣醫師。山本軍醫長詢問兩人願意與日軍部隊同進退,還是選擇脫離,兩個臺灣人選擇離去。第二天,兩位臺灣醫師領了薪水,坐三輪車離開,發現軍醫長帶領全體工作人員列隊在醫院大門口,對兩名臺灣同仁脫帽敬禮。極盡隆重的送別。
一九三七年入學臺北帝大醫學院的一班。
“這是日本海軍惜別時的大禮,”吳平城心中深深感慨,“從此大家變成陌路的異國人了,他們還是盡到最後的禮節。”
翁通逢是嘉義人,東京東洋醫學院畢業。吳平城搭上神靖丸的時候,東京已經被美軍炸成焦土,滿目瘡痍,翁通逢決定趕快離開岌岌可危的日本,到滿州國去。
他沒有聽見十五日天皇的廣播。早在八月九日凌晨的黑夜裡,新京長春的空襲警報突然尖聲響起,驚醒了本來就忐忑不安的市民。炮火和坦克車很快就進了城,蘇聯的紅軍打進來了。很多臺灣人這才赫然發現,訊息靈通的日本人,早已“疏開”到城外。講日本話、穿日本服的殖民地臺灣人,沒人通知,後知後覺地還留在城裡頭。害怕紅軍的暴行,也恐懼滿州人的復仇,臺灣人聚集起來自力救濟,存糧、僱車、找路,開始個別逃難。
翁通逢一群人帶著兩袋米、一包豆子、一袋鹽,就上路了。長春市東區伊通河畔有橋,通往二道河,是出城必經之路;在日本人的統治下生活了十四年的滿州人,這時守在二道河的橋欄上,專門“堵”日本人,見到就殺,“以至於溪水一兩日都是紅色的。”日軍在戰時鼓勵大約數十萬的日本平民來滿州“開拓”,大多數是本來就貧苦的農民。八月十五日以後,這些開拓民突然成為沒有人管的棄民。翁通逢認識一些開拓民,聽說有些人流離到了長春,特別趕到長春的“日人在滿救濟協會”去看望,卻發現,一起從北滿南下的人,死了三分之一。
在一間八個榻榻米大的房間裡,睡了將近十個人,其中好幾個已經硬了,躺在活人中間;活人沒有力氣站起來,把身邊朋友和親人的屍體抬走。
臺灣人在東北小心地活著;蘇聯兵四處強暴婦女,穿著軍服當街行搶。蘇聯兵走了,八路軍來了;八路軍走了,國軍來了;國軍走了;共產黨又來了。滿州人稱日本人為日本鬼,稱臺灣人為第二日本鬼。在每一個關卡,臺灣人都要努力證明自己不是日本人,會說一點蹩腳國語的,就大膽地說自己是“上海人”。會說客家話的人,這時發現,用客家話大聲喊,“我是臺灣人”,成了保命的語言。
翁通逢醫師決定離開東北逃回臺灣是在一九四五年,那是一個冰冷的劫後餘生的冬天,他看見戰敗國的人民的遭遇:
那時是十一月,看到一群從北滿疏開(疏散)來的年輕人,大約有一百人左右,都是二十來歲。本來年輕人應該很勇、有氣魄,可是他們的衣服竟被扒光,身上只用稻草當衣服遮著,在零下二十度裡,走路垂頭喪氣。
我看他們走路不大穩,心想這群人大概活不了多久了。我尾隨在後,想看看他們住在哪裡?他們住進一個日本人的小學校,裡面也沒什麼東西,光是冷就冷得厲害了。經過三個星期我再去看,學校運動場像個墳墓。
我想,到了夏天那個死人坑會流出死人水,流行病可能就發生,看來不離開東北不行了。
一九四五年,成千上萬的臺灣人在澳洲和新幾內亞的碼頭,等候遣返。兩個福爾摩沙的孩子,看向窗外。
42,一條船,看見什麼?
水兵鮑布還不知道的是,他所值勤的這艘坦克登陸艦U。S。S。 LST…847,在他趴在床上寫信的一刻,正緩緩駛入中國人的當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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