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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第一次接觸祖國,覺得不可思議:
一路上我們看到一群穿著襤褸制服的骯髒人們,可以看出他們並不是臺灣人。我們的人力車伕以鄙視和厭惡的口吻說,那些就是中國兵,最近才用美軍船隻從大陸港口運送到基隆來……
中國人接收以後,一切都癱瘓了。公共設施逐漸停頓,新近由中國來的行政人員,既無能、又無比的腐敗,而以抓丁拉來的“國軍”,卻無異於竊賊,他們一下了船便立即成為一群流氓。這真是一幅黯淡的景象……
一九四零年在日本讀書的彭明敏(圖中)
基隆火車站非常髒亂,擠滿了骯髒的中國兵,他們因為沒有較好的棲身處,便整夜都閒待在火車站。當火車開進來時,人們爭先恐後,擠上車廂。當人群向前瘋狂推擠的時候,有人將行李和小孩從窗戶丟進車裡,隨後大人也跟著兇猛地擠上去佔位子。我們總算勉強找到座位,開始漫長而緩慢的行程。從破了的視窗吹入正月冷冽的寒風,座椅的絨布已被割破,而且明顯地可以看出,車廂已有好幾星期沒有清掃過了。這就是“中國的臺灣”,不是我們所熟悉的“日本的臺灣”。我們一生沒有看過這樣骯髒混亂的火車……
如果彭明敏看見的七十軍可厭可惡,那麼楊逸舟眼中的七十軍,就是可笑的了:
有的用扁擔挑著兩個籠子,一個裝木炭、爐灶,一個裝米和枯萎的蔬菜。士兵們有的是十幾歲的少年兵,有的是步履老邁的老兵。大家都穿草鞋,有的只穿一隻而一隻赤腳。跛腳的也有,瞎一眼的也有,面板病的也有,因為都穿著裝棉的綠色軍服,看起來像包著棉被走路似的,所以臺灣人都叫他們為“棉被軍團”。背後插著雨傘,下雨時撐著雨傘行軍,隊伍東倒西歪,可謂天下奇景。
從寧波來到基隆的七十軍,就以這樣一個幾近卡通化、臉譜化的“經典”定型影象,堂堂走進了臺灣的當代史。六十多年之後,臺灣一所私立高中的歷史考卷出現這樣一個考題:
臺灣有一段時局的形勢描寫如下:“……第七十軍抵臺上岸,竟是衣衫襤褸,軍紀渙散,草鞋、布鞋亂七八糟,且有手拿雨傘,揹著鍋子,趕著豬子的,無奇不有。”
這是臺灣歷史上哪個時期?
(A)日本治臺時期
(B)國民政府時期
(C)行政長官公署時期
(D)省政府時期
正確答案,當然是C。
政府遷臺首次國慶閱兵,時任臺灣省主席的陳誠檢閱陸軍。(謝之鵬攝1949)
46,海葬
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七日在基隆港上岸負責接收臺灣的七十軍,在臺灣的主流論述裡,已經被定型,他就是一個“流氓軍”、“叫化子軍”。
任何一個定了型、簡單化了的臉譜後面,都藏著拒絕被簡單化的東西。我在想:當初來接收的七十軍,一定還有人活著,他們怎不說話呢?流氓軍、叫化子軍的後面,藏著的歷史脈絡究竟是什麼?他們從寧波突然被通知,跨江跨海三天內來到一個陌生的海島,踏上碼頭的那一刻,想的是什麼?
七十軍那樣襤褸不堪,後面難道竟沒有一個解釋?
我一定要找到一個七十軍的老兵。
這樣想的時候,國軍將領劉玉章的回憶錄,射進來一道光。
日本投降後,劉玉章代表中華民國政府率領五十二軍參與越北的接收。按照盟軍統帥麥克阿瑟釋出的命令,“在中國(滿州除外)、臺灣及北緯十六度以北的法屬印度支那境內之日本將領及所有陸、海、空及附屬部隊應向蔣介石元帥投降”,因此去接收越南北部的是中國國軍。
時間,幾乎與七十軍跨海接收臺灣是同步的,五十二軍在接收越南之後,接到的命令是,立即搭艦艇從越南海防港出發,穿過臺灣海峽,趕往秦皇島去接收東北。
和七十軍肩負同樣的任務,走過同樣的八年血戰、南奔北走,穿著同樣的國軍棉衣和磨得破底的鞋,同樣在橫空巨浪裡翻越險惡的臺灣海峽,五十二軍計程車兵,卻是以這樣的面貌出現在劉玉章的回憶錄裡:
船過臺灣海峽時,風急浪大,官兵多數暈船,甚至有暈船致死者,乃由船上牧師祈禱,舉行海葬禮……
憶前在越南接收時,因戰爭影響,工廠關閉,無數工人失業,無以為生,曾有數百人投效本師。是以越南終年炎熱,人民從未受過嚴寒之苦。本師開往東北,時已入冬,禦寒服裝未備,又在日益寒冷之前進途中,致越籍兵士,凍死者竟達十數人之多,心中雖感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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