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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勝利,我就不高興了。
龍:那你有俘虜國軍嗎?
陳:有啊,有一次俘虜了整個國軍的連。他們正吃飯,我們就包圍了他們,然後手榴彈就丟過去,丟好幾個手榴彈。
吳:喂,你那個時候到底是共軍還是國軍?
龍:他是共軍啦,對國軍——就是對你,丟手榴彈啦!
陳:嗯,那個時候阿吉可能真的在裡面。
龍:一九四五年離開卑南家鄉,清山是哪一年終於回鄉的?
陳:我是一九九二年回來的。回來,父母親都不在了。
龍:阿吉,你在徐蚌會戰中被俘,就變成了解放軍,後來又參加了韓戰,被送到朝鮮去了?
吳:對。我們過鴨綠江,一直打到南韓那邊去。
龍:過鴨綠江,又是冰天雪地的冬天,對你這臺東的小孩,太苦了吧?
吳:苦死有什麼辦法,那個時候就是哭啊,哭也沒有用。
龍:過鴨綠江之前,共軍是怎麼跟你說的?
吳:就是我們要去打美國人。美國人個子大,槍很容易瞄準他,很好打。
龍:你們的部隊要進入朝鮮以前,還要把帽徽拆掉,假裝是“志願軍”?
吳:帽徽、領章、胸章,全部摘掉。他們講,不能讓人家知道我們是當兵的。知道,就是侵略了。
龍:可是,這樣你如果戰死,人家都不知道你是誰。
吳:對。
龍:一九四五年卑南鄉你們村子一起去當兵的有二十個人,其它那十八個人後來呢?
陳:有的在戰場死了,有的病死了,大部分都死在大陸。過五十年,回到臺東故鄉的只有我和阿吉兩個,還有一個邱耀清,共三個。
龍:你們覺得,國軍為什麼輸給了共軍?
陳:沒有得到老百姓的支援就是這樣,那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歌很好,阿吉你有沒有唱過?
吳:(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合唱)
第一,一切行動聽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
第二,不拿群眾一針線,群眾對我擁護又喜歡;
第三,一切繳獲要充公,努力減輕人民的負擔……
龍:那你還記不記得國軍的歌?
吳:這就是國軍的歌啊。
陳:亂講,這是解放軍的歌。
吳:解放軍不是國軍——
陳:解放軍哪裡是國軍,國軍是國軍,解放軍是解放軍!
龍:在大陸五十年,都結婚生子,落地生根了,為什麼還想回來臺東?
吳:就是想家……
陳:就是想家……
龍:那你現在回到了臺東,是不是又回頭想念河南的家呢?
陳:也想,孩子在那邊。
龍:阿吉,回頭看你整個人生,你覺得最悲慘的是哪一個時刻?
吳:就是在高雄港船要開出的時候。
52,鹽
陳清山和吳阿吉都是昭和三年、一九二八年出生的人,一九四五年國軍在臺灣招兵時,他們剛好十七歲。
十七歲的男孩子,既不是兒童,也不是成人,他們是少年。少年的尷尬就在於,他們遠看可能像個大人,夠高也夠結實,可以一欠身就把一袋米扛在肩上,輕鬆地跨步就走。但是近看,尤其深深看他的眼睛,眼睛藏不住那種專屬小男孩的怯意和不安,那種母親一走遠就想緊緊拉著裙角不放的怯意,那種你逼極了會忍不住哭出聲來的不安。可是,也可能同時有一種輕狂和大膽,以為自己可以離家出走、上山下海、闖蕩世界,獨自開出一條路來的輕狂和大膽。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像希臘神話裡的人身羊蹄一樣,他帶著孩子的情感想大步走進成人的世界。
十七歲的少年,也許就在跟父親一起彎腰鋤地的時候,也許就在幫母親劈柴生火的時候,會突然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小孩了。一種現實的觀察能力突然湧現,他發現,父親揹負重物時顯得那樣無力,母親從沒有光的廚房裡出來,被年幼的弟妹包圍著,她的眼神那樣悽苦疲累。這時,少年的責任感油然而生,他,應該為家庭挑起一點負擔了。或者,他,該走出村子了。
吳阿吉和陳清山就這樣離開了卑南鄉。
張拓蕪,也這樣離開了他的村子。
他的村子離臺東很遠很遠,叫後山鄉,在安徽涇縣。安徽在哪裡?它的三點鐘方向是江蘇,五點鐘方向是浙江,六點鐘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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