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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被盟軍的魚雷、潛水艇或飛機轟炸。蔡新宗和柯景星所搭乘的“三池丸”,一駛出高雄港,就在黑浪撲天中一左一右以鋸齒路線航行,避開魚雷的瞄準。
其實,如果是空中轟炸,天上射下來的機關槍能穿透三層鐵板,怎麼躲都躲不掉。
一個月後,到了婆羅洲,也就是現在屬於馬來西亞的沙撈越,一個叫古晉的小城。少年們從這裡各奔前程,蔡新宗被派到總部古晉俘虜營。他寫了篇作文“戰場的覺悟”,一筆工整的日文小楷,讓長官驚訝萬分,馬上賦予他俘虜營的文書工作。柯景星分到北婆羅洲的納閩島。還有很多在路上由於離鄉背井而患難與共、相互扶持的好朋友們,被分到婆羅洲北部,現在是沙巴,一個叫山打根的小城。
吳阿吉和陳清山的哥哥們就這麼從臺灣的鄉下來到了南洋。他們第一次看見原始叢林裡浩浩湯湯如洪荒元年的大河,河邊的參天大樹每一株都像一座霸氣的獨立的山嶽,俯視著螻蟻似的人。蜥蜴巨大如鱷魚,拖著長長的尾巴,從渾濁的河水裡緩緩游出,趴上淺灘的岩石,用蠟似的眼睛,君王的姿態,看著岸上的人群。
陸陸續續地,更多的福爾摩沙少年被送到南太平洋,甚至三千里外赤道以南的新幾內亞。譬如南投埔里的四十個人,都是十八、九歲的,加入了“臺灣特設勤勞團”,駐紮在日本海軍基地拉包爾。拉包爾駐紮了十萬精兵,被盟軍日夜轟炸,斷了糧食補給,必須依靠島上的自力救濟。埔里少年們萬分緊張,日夜勞動,忙著開墾農場,大量養植蔬菜,供給前線計程車兵。
他們同時緊迫地挖防空洞和埋屍坑。需埋的屍體,每五十具共享一個大坑;數字不到時,就用美麗的椰子樹葉暫時蓋著。等著火化的屍體,需要大量的木材和油料。到戰爭末期,屍體太多,材料都不夠了,埔里少年的任務,就是把每一具屍體剁下一隻手掌,只燒手掌,然後將一點點骨灰寄回日本。當然,到最後,只夠剁下一根根手指來燒成灰,送還家人了。
在南洋,這些臺灣年輕人穿著英挺的日軍制服,揹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胸前繡著日本名字,在俘虜營前站衛兵,監視著被日軍俘虜的盟軍士兵,命令這些白種士兵挑砂石、挖地洞、採銅礦、建機場,在最飢餓的狀態之下做苦役。
所謂盟軍士兵,也是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如果是澳洲兵,個子高大、金髮藍眼睛的居多;如果是新加坡被攻下時集體投降的英軍,那麼面板黑一點、眼睛炯炯有神的印度兵居多。
古晉、山打根、拉包爾,都有大規模的日軍所設的戰俘營,這些看起來是日本兵的臺灣監視員,有多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呢?
陸陸續續地,更多的福爾摩沙少年被送到南太平洋,甚至三千里外赤道以南的新幾內亞。
56,堪薩斯農場
那是一九七七年,我在美國讀書。研究所的同學小黛請我到她家去度週末。聽說堪薩斯州的農場很大,大到農人必須開飛機從這一頭到那一頭去勘視自己擁有的玉米田。她笑說,“我家沒那麼大。不過,用眼睛也看不到盡頭就是。”
中西部的秋天,天空藍得透徹,仰頭望久了,會突然嚇一跳,好像整個人都被一片無涯無底的水深藍吸進去。我們站在剛剛收割過的玉米田邊,一群烏鴉在田裡漫步啄食,突然聒噪起飛,遠處一輛拖拉機轟隆轟隆駛過來,駛在收割後凹凸不平的田間,揚起翻騰的塵土。
“我爸。”小黛說。她對著拖拉機裡的人用力揮手。
“小妞,”小黛爸爸扯著喉嚨從遠處喊,“有朋友啊?太——好了。”
拖拉機的輪胎比人還高,穿著吊帶農人工作褲的小黛爸爸熄了火,有點困難地從駕駛座上小心地爬下來。他戴著帽子,看不清他的臉。向我們走過來時,我發現,這瘦瘦的人一腳長,一腳短,跛得很明顯。
小黛跳上去用力地擁抱他,親他,他大笑著說,“輕一點,老骨頭很容易散掉。”擁著女兒,然後轉過臉來看我。
看見我,他突然愣了一會,整個臉陰沈下來。我伸出去準備表示禮貌的手,也就尷尬地懸在那兒,進退不得。
小黛也一時不知所措,然後好像明白了什麼,輕快地說,“爸爸,她不是日本人啦。她是中國人——也不是臺灣人。”我驚奇地看了她一眼,她使了個眼色。
小黛來拉我,然後一手挽著父親,一手挽著我,半拖半帶地往那白色的大屋走去。一路上用嬌嗔的聲音和父親說話。
吃過晚飯,我早早蜷到床上,擁著柔軟的毛毯,望向窗外。清潤的月光無聲地照亮了一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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