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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店為中心,將縱橫二十五公里內,造成‘絕地’,限五日完成任務,飭將該地區內所有農作物與建築物,一律焚燬,所有居民,無論男女老幼,一律格殺。”
前線的軍官看到最高統帥的命令,“面面相覷不知所從”。即使是共產黨的根據地,要屠殺百姓還是下不了手。黃百韜以拖延了事。
激戰兩個月,徐蚌會戰結束。抗日名將黃百韜、邱清泉飲彈自盡,杜聿明、黃維被俘,胡璉、李彌僅以身免,三十二萬國軍被俘虜,六萬多人“投誠”。十七萬人在戰場上倒下。五十五萬國軍灰飛煙滅。
解放軍也死傷慘重。華東野戰軍的第四縱隊原來有一萬八千人,開戰四十天已經戰死了一半。
林精武腿部中了槍,在混亂中從路邊屍體上撕下一隻棉衣袖子,胡亂纏在腿上,開始一個人用單腳跳著走,從徐州的戰場輾轉跳到幾百公里外的南京,最後跳到了浦口長江畔的傷兵醫院。傷兵醫院其實就是泥地上一片破爛的帳蓬群,四邊全是雜草。醫官剪開他黏著血肉的棉衣袖,林精武低頭,這才看見,腳上的傷口已經腐爛,紅糊糊的肉上有蛆在蠕動。
黑煙還在雪地裡冒著,屍體在平原上壘壘迭迭、密密麻麻,看過去一望無際。地方政府開始徵集老百姓清理屍體,需要掙糧食嗎?埋一具人屍發五斤高粱,埋一具馬屍發二十四斤高粱。僅僅在張圍子一帶,就發了一萬多斤高粱。
36,大出走
秦皇島撤退,黃紹容攝於一九四八年。
所有的事情是同時發生、並行存在的。
十二月的大雪紛紛,靜靜覆蓋在蘇北荒原遍地的屍體上,像一塊天衣無縫的殯儀館白布。上海那燈火繁華的城市,在另一種動盪中。十二月二十四日是一個星期五,《上海申報》刊出一則訊息:“擠兌黃金如中瘋狂,踐踏死七人傷五十”。心急如焚的五萬市民湧進外灘一個角落申請存兌金銀,推擠洶湧中,體力弱的,被踩在腳下。人潮散了以後,空蕩蕩的街上留下了破碎的眼鏡、折斷的雨傘、凌亂的衣服,還有孩子的孤伶伶的鞋。
南京和上海的碼頭上,最卑微和最偉大的、最俗豔和最蒼涼的歷史,一幕一幕開展。
上海碼頭。黃金裝在木條箱裡,總共三百七十五萬兩,在憲兵的武裝戒備下,由挑夫一箱一箱送上軍艦;挑夫,有人說,其實是海軍假扮的。
南京碼頭。故宮的陶瓷字畫、中央博物院的古物、中央圖書館的書籍、中央研究院歷史研究所的檔案和蒐藏,五千五百二十二個大箱,上船。
故宮的文物,一萬多箱,運到臺灣的,不到三分之一。從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開始,這一萬多個油布包著的木箱鐵箱就開始打包密封,已經在戰火中逃亡了十幾年。
柏楊
負責押送古物的那志良年年跟著古物箱子大江南北地跑,這一晚,躺在船上;工人回家了,碼頭靜下來了,待發的船,機器發出嗡嗡聲,很遠的地方,不知哪個軍營悠悠吹響了號聲。長江的水,一波一波有韻律地刷洗著船舷,他看著南京的夜空,悲傷地想到: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歲月呢?
一月二十一日,北平的市民,包括柏楊、聶華苓、劉紹唐,守在收音機旁,聽見播音員的宣佈:“請聽眾十分鐘後,聽重要廣播。”五分鐘後,說,“請聽眾五分鐘後,聽重要廣播。”第三次,“請聽眾一分鐘後,聽重要廣播。”
傅作義守衛北平的國軍,放下了武器。
十天後,解放軍浩浩蕩蕩進城。街上滿滿的群眾,夾道兩旁。這群眾,大多數是梁實秋筆下的“北平人”,也有很多潰散了的國軍官兵。柏楊、聶華苓這樣的人,冷冷地看著歷史的舞臺,心中充滿不安。年輕的大學生卻以“壺漿簞食,以迎王師”的青春喜悅歡迎解放,乘著還沒來得及塗掉國徽的國軍十輪大卡車,在解放軍車隊裡放開喉嚨唱歌。
突然有個國軍少校軍官衝出群眾的行列,攔下卡車,一把抓住駕駛座上的兩個大學生,邊罵邊淚流滿面:“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大學生,政府對你們有什麼不好?當我們在戰地吃雜糧的時候,你們吃什麼?雪白的大米、雪白的麵粉、肥肉。可是,你們整天遊行,反飢餓,反暴政。你們飢餓嗎?八路軍進城那一天起,你們立刻改吃陳年小米,連一塊肉都沒有,你們卻不反飢餓,今天還這個樣子忘恩負義,上天會報應的,不要認為會放過你們。”
後來在臺灣參與了雷震的《自由中國》創刊的聶華玲,剛剛結婚,她竄改了路條上的地名,和新婚丈夫打扮成小生意人夫妻,把大學畢業文憑藏在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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