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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信誠被抬上汽車的混亂中,低聲接了個電話便悄悄離去了。我和周月經過短暫商量,考慮到周月明天還要上班,所以只由我一人跟隨急救車返回醫院。我們雖然誰也沒有明說,但彼此心中都有預感:也許今夜,就是凌信誠的人生大限。
也許依靠了藥物的作用,凌信誠在途中比較安靜,返回醫院已是午夜凌晨,我幫司機和醫生將信誠抬上樓去,抬人病房,這時他已昏昏睡去。一出病房我便向醫生詢問信誠的病勢,我的問話直截了當,醫生的回答卻模稜兩可,幾乎是一套收放自如的外交辭令。
我問:“大夫,依你看信誠的病這一兩天是不是會有大變?”
醫生說:“這種病不好預測,我希望他能平安無事,可希望和現實往往並不一致。”
見我一臉茫然,醫生好歹又跟了一句:“當然,今明兩天,比較關鍵。”
於是我決定留在醫院。時間已晚,信誠的秘書和醫生幫我在這幢病房樓裡,安排了一個空著的房間,過了半睡半醒的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便起床來到信誠的病房,看到信誠已醒,正在就著早飯吃藥,臉色雖然蒼白依舊,但總的來看,似已渡過危險。
信誠見我站在病房門口,便抬手叫我進來。他讓我坐在他的床邊,問我小梅這一陣在做什麼,我說小梅在上班吧,她有她的工作。信誠發呆片刻,再次開口,問我可否委託小梅或者其他律師,代表他再到公安局去打聽打聽,看看優優當年,是否真的參與謀財害命。他說如果這事真像阿菊說的那樣,那他實在無顏去見冤死的父母。
我說,那就讓小梅去吧,小梅對優優情況較熟,分局的人也認識幾個,可以託她先去打聽打聽。我又勸了信誠幾句,告訴他事已至此,急也沒用,凡事大可想開,不必過於自責。
勸完之後我就給小梅撥了電話,向她轉達信誠所託之事。小梅當天便去了分局,晚上便在周月陪同下趕到了清水湖醫院。在見到信誠之前,先把我叫到二樓陽臺,我們三人先做商議,琢磨如何向信誠述說。
小梅先把情況做了簡單通報,她說她今天沒能見到優優,因為優優今天在受審時與民警發生爭吵,情緒失控,用頭撞擊門框,有明顯自殺意向,現已送往公安醫院救治,據說已經脫離危險。小梅今天以律師身份,聽審案民警介紹了一下案情,從民警介紹的情況看,至少她昨天早上蓄意撞死德子一事,不像是假的。聽到這裡周月說:“可優優說德子是阿菊撞死的。”小梅說:“可那輛車子是優優開著的。”周月說:“可優優和德子無冤無仇!”小梅說:“可德子是阿菊相好那麼多年的男朋友!”我插嘴打斷他們:“你們別再爭了,分局的人最後到底怎麼說的?”小梅和周月都住了聲,問了半晌,小梅才說:“分局辦案的幾個民警,都傾向認為阿菊的舉報基本屬實。”
小梅話音未落,我突然注意到周月臉上的驚愕,這驚愕的表情顯然不是為了分局民警的所謂傾向,因為他的目光已經越過小梅投向陽臺的人口。我和小梅都在同一時間循著周月目光的落點向後轉頭,我們也在同一時間,看到了被保姆扶著的信誠。
信誠也許是恰巧要來陽臺透風,他欲言又止的眼神與我們尷尬的目光灼然相碰,但他終於轉頭緘口,不再多問一聲,吩咐保姆扶他回去,表情舉動毫無疑問地告訴我們,小梅剛才的話語他已全部聽清。
那位身強體壯的中年保姆怨恨地瞪了我們一眼,扶著信誠迅速轉身,很快消失在陽臺人口。陽臺上重又剩下我們三人,彼此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言語。顯然,關於如何向信誠妥為述說已無須再作任何商議,一切只看信誠自己的承受能力。
周月和小梅既然來了,還是跟我一起來到病房門口,換了輕鬆面容來看信誠。不料被信誠的保姆擋在門外,說信誠要睡覺了不想見人。
小梅和周月只好快快作別。我思忖很久,猶豫是否也該向信誠告辭回城。周月小梅都勸我再留兩天,以免信誠覺得大家甩手都走,心裡難受。周月說他最近一兩天要去外地出差,小梅也有個事情要去外地處理,他本來和小梅商量讓她拖些日子,等優優的拘留日期滿了,公安方面或放或捕,有個著落再說,但看來不行。小梅說她只是到唐山去個幾天,而優優的案子在幾天之內,恐怕不會有什麼新的進展。我默默聽著,默默點頭。
他們走了。
那天晚上除了醫生護士及保姆之外,信誠始終沒再讓任何人走進病房,包括過來給他送檔案的李秘書。李秘書送來的檔案就是幾天前信誠在二樓陽臺面對律師和優優,含淚口述的那份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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