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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律師的話語停頓下來,我們都以為他對遺囑內容的透露到此為止,不料他突然又接著說道:“凌情誠決定將他的財產,全部捐贈給中國的兒童福利機構。當然,他後來同意我們的建議,保留了足夠他未來生活和治病的資金。”
這個修改,這個結果,並非我的意外,但李秘書還是驚訝地叫出聲來:“全部?捐贈?”
林律師點頭,平緩答道:“對,捐贈。它不同於遺贈。捐贈就是不必等待立囑人死亡,就可以立即執行。我們受凌信誠的委託,作為此項捐贈的執行人,已經開始著手和有關部門聯絡,辦理相應的手續了。”
韓律師冷冷的插話:“當然,在捐贈之前,我們會按凌信誠的要求,給所有為他工作的人員,結清工資及相應的福利費用。凌信誠還要我們替幾位為他工作時間較長的人,多支付一年的工資及福利,並且為他們辦理終生的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和失業保險。您姓李對嗎,我想辦理這三個險種的受益人當中,應該包括您的。”
李秘書呆呆地,沉默下去。我知道,他這麼關心信誠的下落,是因為信誠的下落與他自己的著落息息相關。現在信誠的下落依然沒有下落,但他自己的著落,卻有了起碼的落實。
所以這時,只有我的話題還在執著於信誠的行蹤,我問兩位律師:“既然你們被指定為遺囑和捐贈的執行人,怎麼會不知道委託人的下落呢。你們連他在哪裡都不知道,那捐贈執行的情況,又怎麼向他報告呢?如果他生病了,甚至,如果他不在了,你們怎麼知道?”
林律師答道:“凌信誠說他會主動和我們聯絡。如果他不在了,或出了什麼事情,他的保姆會打電話通知我們。如果我們超過半年沒有接到他和保姆打來的任何電話,就說明他已經不在了,可以按他死亡處理後事。”
我和李秘書一樣,也沉默了下來,再也提不出新的問題。
我們走出了中亞律師事務所,走出了那座寫字樓。這裡是北京的金融街,這裡高樓林立,人流擁擠。寬闊的西二環路上車水馬龍,恣意張揚著都市的繁華與生機,而身邊匆匆行走的每個路人,臉上卻無不掛著彼此無視的刻板與漠然。在這個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地方,每一個停頓的腳步,每一句短促的交談,想必都關乎金錢,關乎生意。
也包括我們剛剛和律師談到的事情,包括我們剛剛談到的那份遺囑。
所謂遺囑,無非是對財產的一種安排,講的也是金錢,而非情感。在我們所處的這座城市,情感是一種少見的奢侈,在這裡生活的大多數人,都不把情感當作生活必需。
也就是說,只有當一個人不再沉淪於對物質生存的終日焦慮,他才可以去尋找和享受情感。他才可以讓情感這樣一個高尚的東西,遠離金錢而保持純潔。儘管有時,象凌信誠這樣衣食無憂的人也同樣畏懼情感,因為情感有時也像秀水街的名牌一樣,材料與做工,完全可以亂真,但,不是真的。
假名牌固然廉價,也還是要花錢買的,不然姜帆就不會信奉那樣一個座右銘了:這世上人與人,事與事,都是交易!或如阿菊的人生總結那樣:這世界上要是真有人愛你,也是一時一陣的。就像喜歡名牌的人也都是追逐時尚的人,喜新厭舊便成了一種生活常規。
我和李秘書在馬路的岔口分手,各自叫了一輛出租汽車,朝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匯人這座城市的人流。李秘書要去尋找新的工作,新的東家,我要回到我那間充滿油漆味的新修的書房,修改那部已被擱涼的小說。
在這部小說中出現並活躍著的絕大部分人物,我都為他們找到了必然的歸宿:同流合汙的姜帆仇慧敏,以及被他們收買的證人錢志富,在機關算盡之後,“反誤了卿卿性命”,他們在本書的終點,當然惡有惡報地走向牢獄。周月和小梅在各自的工作崗位努力工作,讀者大可預料他們的未來前途光明。凌信誠的最終命運不外剃髮為僧,或受戒人道,隱於五臺山或三清山的廟庵之中,每日與經文素食為伴,無論對他人還是對自己,都已無所謂生死衰榮。他的保姆則繼承了他餘下的財產,回家安度晚年去了。而那位阿菊,我因為對她愛憎難辨,因此打算做一個開放式的結尾,讓她與那位包養她的老六,某日無事生非,老六忍無可忍,終於拍案翻臉,甚至利刃相見。雖然沒寫最終結局,但我的傾向已然明顯,讀者或可得到暗示,判定阿菊斷然不會擁有起碼的幸福平安!
惟一讓我下筆躊躇的就是優優和她的大姐。我不知優優的大姐在錢志富被抓後流落到哪裡去了,也不知優優是否會被處以極刑,還是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