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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呢,一切都變了。消費高了,物價漲了,過去郵一封信只花八分,現在漲到八毛,整整十倍。公房要賣給個人,不買你得出高房租。在這種情況下,你在職也是個普普通通的平民。不是嗎?這麼些年,我們只存了七萬元,麗麗兩口子下崗以後,給了兩萬生活費用,偉偉馬上就要結婚,房子也得簡單收拾一下,你看看還能餘多少?所以我們現在是經濟和政治極不相稱。政治上是全市頭號人物,經濟上卻是排到最後面的平民行列裡的一個。
你以為你是誰?你現在是有政治這一頭的興奮劑刺激,所以對經濟這一頭麻木了,等退下去了,那時你才會感到你原來是一個可憐巴巴的現代平民。“
“當然,我不是不願過平民生活。我從來設想過要躋身到貴族行列裡去,問題是,你明年退下去以後,我們的平民生活還能維持下去嗎?浩宇,我知道你工作忙,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我可是認認真真地想過了。我的結論是,我們連這樣的平民生活也難於維持。理由有三:
“第一,房子問題。現在住房改革,公房都要賣給個人。你們的常委宿舍不賣,賣咱也買不起,但我們總該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比如三問一套的,咱倆臥室一間,你的書房一間,孩子們回來時也得有個住處,這個要求不高吧?可你算一算,咱能買得起嗎?第二,子女問題,養兒防老,孩子們如果發展得好,供養咱們,當然也是理所當然。但是,如果下崗失業,自身難保,作父母的給予資助,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麗麗兩口子已經下崗,偉偉剛有了工作,將來會怎麼樣,也很難說,我們還有能力盡父母之責嗎?第三,最可怕的是年老多病,現在,在職幹部的工資都難於保證,退休以後的醫療費能保證?你能保證,我這處級也能保證?小傷小病能保證,大病呢?一花就得多少萬,也能保證?文化局副局長劉山,腎衰,到北京一檢查,需要換腎,價格十萬以上,單位沒錢,個人更出不起,沒辦法,去年九月死了。還有體委的老曹,就是在燈光球場組織舞會的那位,有心臟病,到北京找專家一診斷,說必須做手術,就是葉利欽總統做的那種搭橋手術,自然醫療費用對他來說是個天文數字,只好回家養著。前兩天聽說不行了,醫生已下了病危通知。如果這兩人手裡有個一二十萬,命就保住了。現在回過來看看我們自己,如果我們遇到這樣的病,我就不用說了,肯定死路一條,就說你這個退休的市委書記吧,醫療費用有保證嗎?你敢說一找老幹局就能如數支付?”
說到這裡,祁雲感到有點口乾,端起丈夫的茶杯喝了幾口,又將杯子添滿,才說:“浩宇,你說我不認丈夫,只認孔方兄,你說說,不認孔方兄行嗎?我們手裡沒有三五十萬孔方兄行嗎?我們有後顧之憂,而且不是小憂,是大憂。照這麼下去,我們買不起房,人家還說是捨不得花錢;餓死了,人家說吃得太飽撐死了;沒錢治病死了,人家說是吝嗇鬼,要錢不要命。你搞廉潔,只能落到這麼個可悲的下場。”
祁雲似乎覺得該說的話說得差不多了,便將身子靠到沙發上緩歇緩歇。腦子卻沒有歇下來,回想剛才哪個問題還沒說透。
陸浩宇仍是不動聲色的樣子,問道:“你說了這麼多,是不是把主要問題忘掉了呢?”
祁雲問:“什麼問題?”
陸浩宇說:“這些人如此出手大方,不會是無償的吧?”
祁雲點點頭:“現在這個時代,人與人之間己沒有無償一說了。說得難聽點,叫互相利用;說得好聽點,叫互相幫助。”
陸浩宇問:“他們要我怎麼幫助?”
祁雲說:“周新現在是個鄉長,想搞書記。李東明現在是縣委宣傳部第一副部長,縣委辦公室主任要調,他想補這個缺。張子宜的兒子是市經委副主任,主任很快要到齡了,他想上正的。前兩位,對你來說舉手之勞,給兩縣的縣委書記打個電話就成。後一個須上常委會,不過你是一把手,別人提名的,你有一票否決權,他們沒辦法。你提名的,即便有一兩個人反對,也不妨事,少數服從多數嘛,一表決也就透過了。”
陸浩宇無可奈何他說:“祁雲,不愧為是賢內助,你把怎麼辦的細節都為我想好了,我真該感謝你。”
祁雲瞟了丈夫一眼,嘆口氣說,“你在說反話,你在諷刺挖苦我。我知道我給你出了難題,你心裡不好受。我該說的話都說了,你想想就是了,我不逼你,我今晚啥都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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