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第1/4 頁)
老河工郭大昌對也已經是“老臣”的包世臣誠懇地說:“大人,黃河上游李家樓決口,潰水日行40裡,半個月內將到洪澤湖,再過10天洪澤湖必然蓄滿。”
聽到這裡,包世臣對眼前的老河工更加敬重:自己剛剛得到根據“羊報”(清代施行的一種報汛制度。就是把整張羊皮充氣製成皮筏,上游蘭州附近漲水時,將觀測到的水位刻在一個標籤上,由一水兵乘皮筏順溜下行,沿途陸續擲簽報)得到的訊息,與老河工的推斷完全一致。
老河工:“然而,洪澤湖出口不暢,形勢危急,你要對新任兩江總督說明這一危在旦夕的形勢。防治的辦法就是堅持加長蓋壩助洪澤湖水入黃、堅築下游長堤使黃河暢洩入海。只有如此,才能保證運河兩岸黎民蒼生的安全,才能保證運河漕運暢通。給你們的時間並不多,就10天。10天裡,你們可能成為朝廷的功臣,也可能成為歷史的罪人!”
包世臣:“好的。老河工你放心,本官一定盡其所能,力陳利害,爭取成為功臣!本官告辭,您老保重!”
郭大昌送包世臣至門外:“我真的老啦,上不得馬,拉不開弓了,唯心在大河!”
包世臣點頭而去。
見到兩江總督百齡,包世臣力陳清口運河所面臨的危境:“總督大人,決李家樓的黃河水再有10天將行至洪澤湖,黃水給我們的時間只有說話時的這10天,或功臣或罪人就在俯仰之間,肯請大人明察,定奪!”
百齡:“黃河有一次決口如何入海就有一次爭論,每爭論一次百姓就一次罪!這次不爭論,本官相信你多年治水的經驗,更相信老河工智慧,老河工不是輕易叫得的!你速回清江浦,組織族夠民夫加長蓋堤,修築兩岸大堤。三班倒,晝夜不歇,用7天時間完成工程。第8天,本官親往工地察看。”
包世臣心裡暢快,領命而回。
真如老河工預測的那樣,李家樓決口潰水10天后到達洪澤湖。它們咆哮而至,但被包世臣7天里加固的兩岸大堤緊緊束住,在清口段留下一串串如雷的轟響,接著,奔騰東去,暢流入海。
老河工越來越感覺到自己老了,越來越感到精力不支。嘉慶十八年(1813)9月,郭大昌向包世臣提出再一起去看一次清口以下大堤的請求:“這可能是小民最後一次去看啦。不看不放心,看一次才會瞑目。”
包世臣郭大昌這一對風雨幾十年的朋友,牽手而來,相扶而來。
這不是老河工一時的心血來潮,不,他是趁自己還有一口氣,掙扎著到大堤上,將自己心中的憂患一併說出,說出自己最後的遺囑說:“大人,從明代起,就不斷有人提出海口河道高仰,到本朝則是黃河每決口一次就有人說一次。一說說了已有300年之久。近20多年來,雲梯關以外方圓幾百裡放棄修防,任黃水氾濫,黃河上游該無事了吧?事實不是這樣的,上游還是常常決口,這說明什麼?說明海口河道並非高仰。這麼些年來,我們費了吃奶的力氣,就做了一件事:證明海口高仰的說法是錯的,堅持著恢復下游大堤,使兩岸每年可以多生產糧食1000多萬石,百姓歡呼雀躍!僅此,老夫足以自慰了。雖然主管河道的官員並沒有完全按照我們的建議辦,但就按我們建議辦了的那些工程,可使幾十年內安瀾無事。現在,又有些無視事實、草菅人命的河道官員蠢蠢欲動,張開他們的烏鴉嘴,建議多開減壩,分洩黃河、淮河,如果實行,是運河之不幸!10年之內,高家堰攔淮大堤將不保啊!這我是看不到了,可是,生活在這方土地上的我們的子孫要遭殃啊!”
老河工(6)
說到這裡,老河工郭大昌悲從心頭起,放聲嚎啕——70多歲老人聲淚俱下,其中含有怎樣的悲情,含有怎樣的悲壯啊!喜怒哀樂一向決不形之於色的運河,顫抖起來,波浪推疊,載著老河工的嚎啕流向莫明的前方。
老友包世臣為郭大昌拭去眼淚,也無聲哽咽。
好不容易斂住哭泣,老河工殷切地囑託老友:“今後,懇望大人在河道官員面前,不計功名利祿、進退得失,為運河,為運河沿岸的黎民蒼生,多多進言,杜絕這一隱患,杜絕這一悲劇!大運河會記住你,布衣百姓會記住你的恩德……”
包世臣莊嚴地點點頭:“放心吧,放心吧,禹修!本官不求必勝,但一定矢志真誠;本官不可能永遠成功,但一定會言行如一,貫徹始終;與正人君子並肩,是其所是,非其所非,餘生足矣,足矣!”
聽到這裡,老河工再次掩面而泣。淚如運河水,點點入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