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2/4 頁)
茫感到的失望和滿肚皮的怒氣,矯楠在探親期間始終憂鬱寡歡,過得極不舒暢。家裡人好像都能體諒他的這種無從發洩的情緒,有電影票、戲票讓他去看,有好吃的推在他面前,父母給他零用錢,姐姐替他置了新衣,還在讀書的妹妹矯冰正在幫他打毛衣,矯光老在單位裡、同學處給他借書回來。一家人小心翼翼地照顧著他、捧著他,使得他想發脾氣使壞也無從耍起。
白天,父母親、姐姐上班去了,妹妹上學去了,連弟弟中學畢業也給分配在公共汽車上當了個售票員,混上了飯碗。唯獨他,枉自有一副強健的體魄,有愛思考的頭腦,卻整日裡無所事事。閒得煩悶時,他真想大吼大叫,真想摔碎什麼東西。但他又覺得不好意思,家裡人把他奉若上賓,他還要怎麼樣呢?
今晚上了婚宴,喝了幾杯啤酒,頭腦裡嚶嚶嗡嗡響了起來,身上也烘熱起來,淮海飯店九層樓的燈光刺得他神經陣陣亢奮起來,酒席宴上的笑臉,哄嚷,菜餚的香味,紅酒、白酒、黃酒、啤酒的色彩,杯盤相碰時的脆響,都使他感到不適、不快,都使他直想大吵大嚷。特別是看到風度翩翩的馮英華那笑容可掬、頗感自得的神態,他的心頭更是一次次冒起不可抑制的厭惡感。噢,原來他就是憑著這副英俊的外表,憑著這麼張厚顏無恥的漂亮臉子,博得姐姐真摯深情的愛的。他會像姐姐愛他一樣地愛姐姐嗎?
矯楠實在不敢相信。
他又抓起杯子,“咕咚”喝了一大口啤酒。
杯子見底了,他伸出手去拿啤酒瓶,弟弟矯光搶在他前頭,提過了啤酒瓶,俯身在他耳邊說:
“哥,你不是不會喝酒嗎?怎麼一杯接一杯地灌?”
“不是結婚大喜嗎?”他瞪了弟弟一眼。
弟弟隨和地一笑:“我看你喝下去四大杯了。結婚宴席上,也別醉得失態啊!”
這小子,教訓起當哥的來了。矯楠的嘴一撇:“拿酒瓶來!我不會醉。”
矯光畏畏葸葸地把啤酒瓶遞了過來。
矯楠把啤酒瓶傾倒過來,又滿滿地倒了一大杯。
矯光又嘀咕了一句什麼,他沒聽清楚。但也沒忙著去喝,他只覺得自己的耳朵背後、臉頰上都燙乎乎的,一眼望出去,桌上的菜餚啊、酒瓶酒杯呀、遠近桌面上的人呀,全在他跟前搖來晃去,他感覺得到人們在不停歇地咀嚼,不間斷地說話,可客人們在講些什麼,他一概都聽不清楚,也不想去聽清楚。不知怎麼回事兒,他的腦子裡浮現出夏季山鄉農田裡的一幅畫面,只有點花花水的老闆田裡長滿了密密簇簇的牛毛氈草,像細絨似的鋪滿一整塊田。隊長分配活路時,把薅這塊田的任務交給了他。他頂著烈日,先是撅著屁股在田頭薅,繼而改為下蹲式,那些細得像縫衣針似的牛毛氈草,捏在手裡就滑脫,拔也拔不動,往前挪一步,非得半天不可,下蹲式也受不了,他乾脆挽高褲腿,跪在淺淺的水田裡,埋著頭薅。鋸齒狀的穀草划著他的臉,膝蓋頂在稀泥田水之中,腳上不時地叮上一條螞蟥,好不容易拍下去了,剛跪下去,又叮上了一條……哦,這樣的艱辛,這樣的勞作,比起挑著糞擔子上坡,擔著高挑爬山越嶺,比起鑽進煤洞、磚窯使力氣幹活,不知要累要苦多少倍,矯楠是咬緊了牙關在熬啊。生活在大上海的家裡人知道他乾的這些活嗎,知道他受的這些罪嗎?他們是不曉得的,憂鬱寡歡的矯楠也是從來不說的。是的,苦是他自己找的,罪是他活該受的。上山下鄉,是他主動要去的。姐姐分配在上海工作,按照分配時的規矩,他不主動下,學校、街道、父母親單位上,也要動員他下的。可是,可是當初如果姐姐分到外地去了,爸爸媽媽又都是自食其力的普通職工,他是響噹噹的紅五類子弟,當然就會分在上海的工廠裡了。早知道留在上海的姐姐最終還是嫁給了馮英華,矯楠真願意姐姐沒留在上海。天哪,他在農村吃了那麼多苦,他為姐姐到了貴州鄉下,到頭來換個啥呢?姐姐又同馮英華攪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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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引(22)
這些雜亂的思緒湧現在他腦子裡,他的眼角閃現出金光,眼皮在跳,血液在周身沸騰,臉漲得緋紅緋紅。什麼,椅子在響動,人們都起身告辭了,馮英華同矯靜雙雙站在門口,點頭躬腰地在送客人。他的身旁沒人了,連矯光也不在了。
矯楠站起身來,抓起那杯滿滿的啤酒,送到自己嘴邊,他聞到一股苦澀的麥曲味,皺了皺眉頭,搖搖晃晃地朝門口走去。
“姐……姐夫……我、我也敬你一杯,人人都敬了你,我也……”他斷斷續續地說著,把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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