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v章(第1/3 頁)
第二天,白天上午練武,下午讀兵書,晚上練琴,這便是江四九一日的行程安排。只有一件事,當他們倆看到蘇縣令,想問問昨晚是不是他的時候,他卻好像看到鬼似的,遠遠地就避開了他們兩個。
這自然令甘寧和江四九大為不解,但也不好衝上前去問個清楚。
到了晚上練琴之時,江四九仍然想把她不確定的音準每一個都練一遍,於是整整兩個時辰,只學了四五個音而已。
她對自己要求極嚴,也極有耐心,但那個隱在牆後的人似乎比她更嚴格更有耐心,她若是操得不對,對方便抵著這一個音無窮盡地撫下去,直到他覺得滿意了才會停手。
而甘寧居然能就著她這枯燥無味的琴音看起了兵書,還看得津津有味、經常會心一笑,也許現在這三人當中最有耐心的是他也未可知。
如此一直延續了一個月之久。
在這一個月當中,雖然她無數次地猜測那個暗中教她的人是誰,但既然對方不肯顯露痕跡,她也只有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個默契。
何況不知道對方是誰,看不到他的表情與動作,學起來似乎也更為輕鬆。
一年了。
距離上次郭嘉教導她練琴之時,已經整整一年。
而這一次,她除了曹昂的事之外,並未忽略別的事。
她看到了山已紅遍、從菊正要紛開,她看到了草已半枯,秋水下落,看到了鷹飛長空,群鳥遷徙聚散,以及人世的變遷。
她看到曹操退兵之勢已顯,袁術蠢蠢欲動,甘寧已經將此縣境內的山越全數平定,手下增到兩千餘人,證明了他自己的實力——這當中,自然也有她江四九的小小功勞。
她也在甘寧的帶領之下不怕見血,能做到鮮血淋漓之中,臉色不變,殺人之時,心跳也決不再亂。
可她的血仍然是熱的。
她仍然關心著她想要關心的一切,並不因經歷了戰陣變得冷漠。
如果說一年前她撫琴時,所累在於想得太少,心中只有曹昂;那麼現在她撫琴時,則是失之想得太多,下手之時不由惴惴:
我該從何操起?
在每一個單音之外,若要表述我的內心,我該從哪裡操起?
技藝她已嫻熟,所陌生的是她的內心——到底從什麼時候起,我的心裡竟然裝進了這麼多人?這麼多事?
她自覺頭緒太多而無從下手,雖然將那頁《秋風操》的譜子拿出來複習得滾瓜爛熟,但每每手擱在琴絃之上,就驟然失卻了撫出它的勇氣,再說了,她也害怕甘寧會從自己的琴音裡聽出些什麼來。
她不想告訴別人自己對於這個時代的瞭解,更不想將已知的結局告訴他們——因為她不知道告知之後,結局是會更好,還是會更糟。
到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將甘寧引薦到這裡來,對他是好是壞,也不知道這件事對於將來的歷史走勢到底是一種阻礙還是一種推進。
因為她忽然從甘寧的活躍中意識到一件事——如果江東實力增強,趙雲又將去投劉備,這三家未來的平衡還能不能維繫?自己是否因為一時的衝動,影響了歷史的程序,以至於讓時局更為混亂,違背了欲救百姓於水火的初衷呢?
雖然她也怕暗中教自己的那個人,會失去永遠只彈單音的耐心。
終於在一天晚上,當她踏入甘寧房中之時,驚訝地發現,他並不在房裡,只在琴下壓了一張紙條。原來鄰縣近山越作亂,情勢危急,他來不及通知江四九,就帶著手下的人走了。紙條上殷殷切切,叮囑她在他摸清形勢之前,不要貿然前去。
江四九一個人在這斗室之中,忽覺一陣驚惶,好像驟然缺少了支撐。
但是她很快就鎮定下來,跪坐在琴的前面,跪下去之後,剛才的驚惶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可名狀的興奮。
只希望那個人沒有跟著甘寧走。可當她照舊嘗試了一個單音之後,那邊並沒有傳來相應和的聲音。
屋內與屋外都一片沉寂。靜到她覺得幾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耳內血液的迴圈,還有悄然急促起來的低沉呼吸聲。
興奮感隨之提升——她終於發現,也許今晚自己是希望那個人不在。
她需要一個絕對無人打擾的空間,才有勇氣面對並且袒露自己的心。
她的手終於再一次地擱在了琴絃之上。
“錚”的一聲,不確定地、顫巍巍地,她奏出了第一個音。
秋風秋風,颯颯秋風!
秋風從琴絃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