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白鳳新村,六樓,用的是罐裝煤氣,要讓他自己扛煤氣罐的話,還沒出門他就會死掉。我每隔一段時間會去他家換煤氣,把空罐掛在腳踏車後面,送到化工局的煤氣站,換上一瓶滿的,再騎車回到白鳳新村給他裝上。
這老頭是個離獨,一個人住著一套兩居室。上半年他偷偷告訴我,自己又結婚啦。結婚以前他邋里邋遢,長年累月穿一件暗藍色的工作服,看上去像個衰老的###。本來以為他婚後會變得乾淨點,至少有個女人能給他洗洗衣服,不料新娘比他還狠,是一位有碩士學位的地質勘探家,三十八歲還沒結過婚的王牌老處女,一年四季都在沙漠裡找石油,根本不回家。我很納悶,娶了個老婆,跟沒娶也差不多,這不是###嗎?
人生若只如初見(3)
我從來沒見到過地質學家,對此非常好奇,就問老丁:“你老婆到底是什麼樣的?”
老丁說:“你問我哪一任老婆?”
我說:“當然是地質學家啦。”
老丁就仰望虛空,說:“她是一個非常可愛的人。”那種神情好像半空中有個女神,只有他能看見。
我說:“你吹牛吧?三十八歲還沒結婚的女人,怎麼可能可愛啊?”
老丁說:“路小路,三十八歲的已婚女人,你覺得可愛嗎?”
我搖頭說:“不可愛,全是悍婦。”
老丁說:“那你的邏輯就出問題了,你到底喜歡三十八歲已婚的還是未婚的呢?”
我說:“我全都不喜歡!”
老丁說:“你的意思是,讓我娶個十八歲的?”
我一下子繞不過來,只好抓自己的頭皮。老丁就說我根本不瞭解女人,也不明白何謂可愛。後來他拿了一個木製的像框給我看,裡面嵌著地質學家的照片,在一片蒼茫的戈壁上,站著一個黑頭黑腦的女人,腳邊放著一個大背囊,她的長髮被想象中的熱風吹得四散飄逸。我心想,這麼難看的女人,有何可愛而言。當然嘍,回頭再看看老丁那副慫樣,他能娶到一個女碩士也不容易。女碩士對我來說簡直就是火星人。
跟他混熟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喊他的綽號了,他在學校裡的綽號叫“怪丁”,又叫“阿根”。我給他面子,在公共場合喊他丁老師,私下裡就喊老丁,比較親熱。老頭自從和我建交之後,就變得沒大沒小的,經常教育我,說我傻,說我沒教養。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太古怪了。起初,我是一個囂張的學生,他是一個奴顏婢膝的老師,後來混熟之後,我經常向他表示出尊敬的意思,他居然變得很囂張,動不動就嘲笑我,還他媽的讓我多看書。我問他,什麼樣的書比較適合一個技校生。他就從家裡那個散發著黴味的書架上抽出幾本書,對我說:“這是一套《約翰?克里斯朵夫》,傅雷先生翻譯的,比較適合你。”我看到這套書,後腦勺立刻像捱了巴掌一樣疼,忙不迭地落荒而逃。我搞不懂,為什麼這幫語文老師都要讓我讀《約翰?克里斯朵夫》,我也搞不懂為什麼要尊稱傅雷為先生,又不認識他,幹嗎拍他馬屁。
我騎上那輛新偷來的腳踏車去白鳳新村。路上,我看見一群人在打架,十幾個人打一個人。捱打的那位滿臉是血,在街道上狂奔,後面那群人緊追不捨。捱打的那位眼看跑不掉了,忽然撲過來搶我的腳踏車,說:“車子給我!”我說:“不行,我還要去換煤氣。”那個人急了,用力拽我的腳踏車龍頭,我照著他臉上打了一拳,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後面那群人追了上來,瞬間將他淹沒在拳腳之中。
這種場面我見多了,一點也不內疚,要是我把腳踏車給了他,那現在就該是我被人打死了。
這就是夏日的戴城,無數青少年像捅了窩的馬蜂一樣,沒頭沒腦到處亂竄。這群烏合之眾用拳頭和磚頭維繫著彼此之間的關係,用木棍和砍刀去認識這個世界,包括我在內。
就是那天,我遇到了於小齊。她是我在歐陽慧之後遇到的又一個女孩兒,兩次戀愛之間相隔將近一年的時間。在這一年裡我的變化非常大,從我縱身跳下重點中學的圍牆開始,我在空氣中滑翔,快樂地向下墜落,在即將腦殼著地的時候遇到了她。
那天她坐在白鳳新村六樓的一套兩居室裡,一邊吃雪糕,一邊翻弄老丁的破書。後來她聽見有人用腳在踢門,以為是抄水錶的,她拉開門看見一個頭發蓬亂、滿臉是汗的人站在眼前,此人穿著戴城農藥廠的夏季工作服,一種紡綢的深藍色襯衫,下面穿著一條西裝短褲,再下面是一雙塑膠拖鞋。他叼著半截彎彎曲曲的香菸,神色慌張,目光遊移,一條左腿按照迪斯科的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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