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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她一次過去店裡,便選定了幾隻動物,告訴了店家,然後安排逐日放生。
這樣,她便有“每天做一件好事”的感覺。店家把她選定“放生”的動物,預先收了銀子,然後放到一個特定的地方(以防給其他客人誤買去了,這樣朱小腰會很不高興的—
—以朱小腰今日在城裡的“江湖地位”,誰也不想也不敢惹她不高興),只要朱小腰一來,手把一按,扳機一開,那動物就“自由”了。
——更是太龐大了的動物,例如:鱷魚、蟒蛇或狼,或是這樣隨便“放生”決逃不出市肄的動物,好像:豬、鹿和烏龜,朱小腰按了扳機,機括一開,籠裡的動物便跌落在底下的活板裡,由另一名叫“吳成材”的夥計負責“各依其性”送到樹林、沼澤、河塘、山上、草叢裡去“放掉”。
由於朱小腰早已付了錢,而且出手還不算輕;這“小作為坊”的人都極歡迎朱小腰這長期大客戶,也極樂意為她服務。至於吳成材這店夥,眉精眼企,血氣方剛,對朱小腰的風姿豔容,本就十分傾羨,更是樂於效勞,盡心盡力。
所以,這些日子下來,“放生”的動物也超過四百二十一頭了,朱小腰也沒什麼不滿意的。
她今天來,也如往常一樣。
她看了一會兒的鳥、魚、貓、犬,它們對她吐了幾個泡泡,或者叫了幾聲,她也向它們撮唇吹了幾個唾沫的泡泡,或者也叫了幾聲。
今天他要放生的是一隻狐狸。
——人說狐狸狡猾,她卻喜歡狐狸;狡猾不是罪,只是求生的本領之一;若說狡猾,狐狸怎比得上人?
她看著那頭狐狸,微微地笑著,她覺得那狐狸的眼睛像人,它閃爍著,既絕望,又懷抱著希望;既防衛,又想接近——這種感情都是人的,也許它就是這樣想才會落到人的陷阱裡吧?
她按下了扳機。
“轟隆”一聲。
——狐狸是放出來了,但她自己卻落到陷阱裡去了。
她一按扳機,一下子,無數的暗器向她射來,快、密集,且各種各類小如螞蝗大如鋼鑽的都有,這時候,狐狸則自她腳下竄出去了。
她“哎”了一聲,也不知是慶幸那狐狸躲得快還是自己中了伏。
她一生人遭過五十次的埋伏,也埋伏過人三十七次,遇襲和突襲,都已成了家常便飯。
不過,她也承認,這一回來得特別兇險。
她“哎”聲未了,一個優美絕蹤的大旋身,已卸下身上那寬寬垮垮的灰色大袍。
她的袍覆蓋住了她:但罩著她的袍仍然急速地旋動著,抖動得像裡面覆罩著的是九十二道激烈的噴泉。
暗器打到上面,都打不進去——不是給震飛就是滑落下來。
暗器都傷不了朱小腰。
暗器是不能。
可是人能。
埋伏的人一擁而上,二十八般武器齊下,要殺朱小腰。
“抓住她,一萬兩銀子。”
聽了這句話,來襲的人全都紅了眼睛、彷彿朱小腰是他們的宿仇。
朱小腰仍然用她的袍子旋舞著,只不過,剛才是揚開以急震密顫以接暗器,這一回是把袍子卷折,舞動如棍,見人砸人,遇敵攻敵。
敵人倒下了五、六個。
朱小腰已開始喘息。
店子裡雞飛狗跑,一團亂,不少飛禽走獸慾逃無路,都遭了殃。
朱小腰下手出手時,因猝不及防,一開始已著了招,掛了彩,所以比較吃虧。
這時候,又一個沉著的聲音響起:“殺了她,一萬兩黃金。”
馬上見效。擁搠上來的敵人又多了起來,他們連喘息都牛了起來,好像朱小腰是他們的殺父仇人。
——這銀子既然可以買他們父母的命了,也足夠讓他們買自己的性命。
朱小腰打到這兒,身上已見紅了。
鮮鮮的紅。
寬袍裡的她,原來是穿著緋色的勁窄衣衫的。奇怪的是,穿得那麼冷漠和為人一向都那樣冷漠的她,內裡的穿著竟是那樣的奪目美麗,彷彿那冷漠只是熱情的包裝而已。
血的鮮紅映著正渲染開來緋色的衫,更好看得令人心軟。
但偷襲的漢子並沒因而手軟。
朱小腰卻又笑了。
帶點倦慵地——
她可不打算予人生物,只求戰死:
彷彿她既是死在這裡,也很滿足了。
也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