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1/4 頁)
故而現在還不能談。還是待時機成熟之時再留下幾筆吧。
原載日本《文藝》雜誌1951年3月號
txt小說上傳分享
居住在日本的快樂——收音機·音樂·模仿
我們到了日本,暫居親戚家中。
上房不時傳來收音機的聲響。收音機異常高階,人的說話聲聽起來就像真人一樣。這家裡的兒媳婦擅長音樂,從那臺收音機裡總是流淌出西洋音樂的旋律。
一日,久違的(小野)忍先生來訪,於是將親戚家的兒媳婦引見給他,因為那媳婦鋼琴彈得出奇的好,得到了忍先生的一番讚美。接著這個茬兒,忍先生想起我會彈鋼琴的事,並且隨口說了出來,我不禁毛骨悚然,有如前科敗露一般。我本不想說,可是出於無奈只好辯白幾句。
“我的確也練過鋼琴,不過說起來真是愚蠢至極——在日本,那會兒姑娘出閣前一般要學一學插花或者廚藝什麼的,於是找個師傅,上門學藝。師傅呢必定是一步一步地悉心指導,力求讓你學成、學精。這樣,客人來了,就會扯起小姐鋼琴彈得好之類的話題,於是忸怩客套一陣之後彈奏一曲,客人耐著性子聽完,讚美一番。大致是這麼個程式。
“然而,當我在日本唸完中學回到上海時,有件事情很讓我吃了一驚。那時我結識了一位比我稍微年輕一點兒的青年,此人是一個天主教徒,每逢星期天,從一清早就開始為彌撒儀式彈奏風琴。一天他閒來無事,帶我去了他的家裡,他的房間裡很隨意地放著一架鋼琴。他說我新換了架鋼琴,說著隨手放下譜子,彈了一首貝多芬的曲子,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可是彈得不怎麼樣。然後他對我說:‘你彈兩下,試試我這鋼琴。’於是我便彈了一曲,彈得比他好得多,因為我在日本得到過老師的再三糾正。他並不誇獎我,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不一會兒就見了真假。說起來是這麼回事,見那兒放著一首短曲的譜子,於是我取下彈了幾下。他一時興起跟著哼唱起來,聲音沙啞,可是非常愉快。突然我按錯了一個什麼鍵,‘怎麼搞的,那該是個短調吧?’他叫道。我一下子愕然了。——原來我彈的鋼琴,只是機械模仿。
“自打那一天,我就懶得碰鋼琴了。如今想來,我跟著一個好老師,每天辛辛苦苦,花了十年工夫,不斷進級,什麼艱澀難彈的練習曲呀,莫扎特、貝多芬、巴赫呀,等等,都很賣力地去練,力求彈得跟老師一樣好,那可能就是當時音樂學習的模式吧。機械模仿就好比在畢業儀式上讀老師給寫的致詞一樣,不是跳行,就是讀錯漢字,而自己講話時是絕不會有這種事的。日本人絕不會用錯日語的助詞。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我試著彈了一下兒子所彈的簡單的樂譜,如《春天來了、春天來了》之類,才第一次體會到了撫弄音樂的愜意。如今日本的音樂教育也進步了,想必不會再有那樣的情況了。不過也不好說。總而言之,喜好模仿藝人並喜歡故弄玄虛,這也是日本人的一個特性。”
我說完,忍先生說真有意思。“那我索性再補充幾句吧。”就這樣,我又接著講了起來。
“那個天主教朋友在我臨走前,跟我說,你還沒有鋼琴嗎?我的剛好賣掉了,用不著兩架的,不然就借給你了。沒事,等我物色到誰家有閒著不用的借來就是了,沒有還是不方便啊。我對這一點也頗感驚訝。在日本沒有人會這樣講話。他們對待斯特拉迪瓦里製作的名貴樂器,總要像傳家寶一樣珍藏起來,稀罕得什麼似的。本來婆家已經置備好鋼琴,新娘子還要帶來自己用熟了的,所以在那間上房裡有三架鋼琴、兩把小提琴。”聽我這樣一說,忍先生笑了。
住上一段時間之後,我對收音機裡播放的名曲,除了能詳細清楚地說出是誰作的曲、第幾號作品、誰指揮的、什麼交響樂團演奏的(其實是唱片的重播)之外,對於B小調和G小調,不管聽多少遍都能分辨得毫釐不爽。而我已經找不到音樂的感覺了。這時,我們搬到了附近的一所小房子裡。結果女兒感到冷清,吵著要聽收音機,我想找個最便宜的應付一下,可是卻沒有那個閒錢。
可是天無絕人之路。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到大學時的同窗、現在當局長的一位朋友家去敘舊。在我們講述了彼此十年來的辛苦經歷之後,他突然想起來,問道:“你有收音機嗎?沒有啊,那從我這兒拿一個去吧。”
第二天收音機就送來了,喇叭的音質優秀得沒話說。我回來還沒等進屋,就聽見有人說話,還以為是來客人了呢,結果進屋才知道是收音機的喇叭在講話。女兒很歡喜。我又開始聽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