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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然一聲,鼓槌重重落在鼓上,鼓聲戛然而止。
那一剎那,屋場上突然是那樣安靜。
緩緩地放下鼓槌,方才那飛揚的神采、雄壯的豪氣,突然從田伏秋臉上、身上消失了。鼓聲的中止,彷彿同時帶走了那股神采,冰封了那一閃即逝的英雄氣概。
只在一瞬間,他又回到了平日沉悶無語的模樣。背起手,悶起頭,他走向房門。
轉頭,他又淡淡地丟了一句:“六伢子,你要真想上龍船掌鼓,我明天就跟五叔說一聲。蠻晚了,都早些睡吧。”
然後,他微微佝僂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房門裡。
屋場上,只剩了穗穗與六伢子,還呆呆地站著,呆呆地不曾省過神來……
雷公寨的鄉親從睡夢中被田伏秋那雄壯鼓聲驚醒的時候,排幫的人馬剛剛追到天堡寨前。
打前站的吳疤子飛馬報來了訊息:“大扛把子,他娘賣皮的上當了,點子根本沒進天堡寨!前頭也找不到引路石!”
滑竿上的麻大柺子就硬硬地點了點頭。
一路追出四十多里還看不到半個鬼影,他早已經猜到了事情不對頭:點子帶著貨腳下快不了,真要追對了路,早該追上了。要出名堂,就一定出在三岔嶺路口的引路石上——有人膽邊生毛,在河神爺爺頭上動土,把戲玩到了他麻大扛把子的腦殼頂上!
“麻溪鋪,他們肯定還是上了麻溪鋪!”
商隊(9)
他猜得不錯。就在他在天堡寨前撲了個空的同時,筋疲力盡的汪兆豐與林湘君剛剛敲開麻溪鋪鎮“沅賓來”客棧的大門。
麻溪鋪(1)
竿子營九弓十七寨方圓幾十裡,中心就是麻溪鋪鎮。
說是中心,其實這裡位置並不居中,而是在竿子營的最東——鎮子建在青巖潭邊的河谷地,出鎮子往西,一步就跨進了延綿數百里的雪峰大山,九弓十七寨便如一把扇子,自麻溪鋪向西鋪將開去,星星點點散在雪峰山中。
這格局的形成,也有些年頭淵源:竿子營本源自明朝朱家皇帝剿湘西土蠻時設下的辰沅兵道,道下所轄的精銳竿子標(標:古代軍事單位,規模約等於現代軍隊建制中的團——作者注)便設在此,往西深入蠻地又排下十七哨兵馬,隨時防著土蠻生變。那年月傳遞軍情,用的是射得最遠的床子大弩,一箭可發三里遠,兩邊各發一弩便是六里,稱作一弓,十七哨距竿子標大營,近的一弓兩弓路,最遠也不過九弓五十四里,天長日久下來,此地便喚做了竿子營,十七哨也繁衍生息就地生根,成了九弓十七寨。
串起十七寨匯攏麻溪鋪的,是那條穿鎮而過的青巖河,這河本是山間涓流溪水匯成,東流而下,便成了沅江的上游。山裡人家的半邊營生,如杜仲、三七、金銀花等藥草,和桐油、辣子、蠟染布等各色特產,均要用揹簍一簍簍背攏到麻溪鋪,再由外地來的下江客花了噹噹響的銀洋,或是花花綠綠的票子買下來,裝進船裡,順青巖河東下沅江,販到天邊邊不曉得多遠地方的人去賣去用。而竿子營的山民,也便有了菜碗裡的鹽巴、點燈的洋火、敲不爛的洋鐵碗和漢陽造的槍彈。
但麻溪鋪之所以能成為竿子營的中心,絕不僅僅因為它撐著山裡竿民的半邊飯碗。
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十四太爺龍德霖的家,就在麻溪鋪。
五月初三這日上午,大少爺龍耀武正把一雙腳高高蹺在桌案上,仰起腦殼用他那對心愛的德國造駁殼槍瞄著金二眼鏡的眉心。
逢三逢七,照例是龍府開門接納鄉親辦告情的日子,龍耀武照例要坐在鎮公所,其實也就是他龍家大屋的前廳裡,一樁樁一件件聽管家龍貴來煩他。
“下一樁,三官寨的李二寡婦,求借四鬥苞米。”
有時候,龍耀武常常不免冒出一個想法:要是真的給龍貴來一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是不是就不會再來聒噪他的耳朵了?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誰要他是麻溪鋪鎮的副鎮長兼團總,或者乾脆說誰要他是龍十四太爺的大孫子,這些事,命裡就該他來煩。
所以龍耀武也只能瞄瞄而已,瞄得龍貴都已經習慣得視而不見。
“李二寡婦?就是前年死了男人,還拖著六個娃崽那個吧?”
“是,大少爺好記性。”
“給她量六鬥。”
龍貴就補充:“大少爺,她家去年還欠了一半租子沒還上,這又來借糧,您看……”
“寡娘孤崽的,算那麼清做什麼?”龍耀武最煩的就是龍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