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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行至大廳,廖家各房業入席上,眾人身上皆套著素縞孝服,檀桌面被燈光映得陰沉,連同各人臉面上也現出晦暗,強作出悲痛欲絕默默喝茶磕瓜子。廖付仲當仁不讓落入首席,儼然擺出付當家態度,如今這宅子裡只剩一位法師,他也不顧與鍾二先前的衝突,腆一張臉百般示好,開口閉口盡喊著“法師”,恭恭敬敬將他引至上座。鍾二郎歡歡喜喜扯了湛華坐好,摸起筷子等待開席,因這府裡尚辦著白事,青花盤碗端上來,滿桌皆是清淡素齋,他倒也不知嫌棄,擼起袖子抖腮大嚼,隔了老遠去舀豆腐花,湯湯水水盡潑在桌上,湛華忙拿絹子替他抹淨了手,抬了眼往席間掃去,卻見廖付伯委委屈屈窩在邊角旮旯,姆媽拿個橙子心不在焉哄著他,傻子拖一條鼻涕喃喃自語,東張西望四處尋看玉金秋。
廖付仲眼睛溜溜轉著,緊靠著鍾二正要言語,忽聽旁邊一陣囂鬧,原來姆媽被傻子鬧得不耐煩,暗地裡掐他一把,廖付伯扯開嗓子沒命哭嚎,甩手掀翻了面前的瓷碗,熱湯盡濺在姆媽身上,直她燙得“哎吆”一聲竄起來。廖付仲拍桌子怒道:“哪個把這下作東西帶上桌!倒讓他長了臉,還嫌宅子裡黴氣不夠!”姆媽強嚥下氣,只得哄了廖付伯離席,廖付仲轉過頭又朝鐘二笑道:“法師見笑了。我這個兄弟實在見不得人,因為腦子不好,自小就受父母厭棄,我縱有心袒護,也總被外人阻攔。”他抿著嘴淡淡一笑,垂下眼又說:“你們也見過玉金秋,他本是懂得妖法,自從來了我們家,便將這宅子鬧得烏煙瘴氣。大太太本是吃齋唸佛的良善人,可憐他無父無母,平日少不得接濟,哪知有一天竟從樓上跌下來,全身的骨頭被摔得稀爛,便是生生被他克去性命。”
這說辭實在是牽強,湛華淡淡笑了道:“生死由命,又怎能怪在他頭上。”廖付仲夾了一口菜又說:“單這一件也罷了。大太太死後不久,父親便生了怪病,脖子上另生出顆人頭來,府裡眾人驚恐悽傷,唯獨他面無驚色,有一回路過他房門,聽著玉金秋在屋裡拍手叫好‘這宅裡的人都死盡了,我才是高興’。你們如今的廂房原先住著個小姨奶奶,嬌滴滴生得似一束花,自從進門便跟玉金秋鬧不合,終究鬥他不過,落得個慘死。深究起來,連同我大哥廖付伯也是玉金秋進府之後傻的。你們說,這不是妖孽是什麼,真真天上掉下的災星,偏落到我廖府裡做孽。”
他說得興起,一隻巴掌猛拍著大腿,鍾二郎將面前一盤翠綠菜心吃盡了,又轉向清炒筍片,哪有工夫留意廖付仲滿腔慷慨激昂,湛華從桌子底下踢他一腳,再抬起頭竟見玉金秋不知何時走進大廳,一手領著廖付伯,陰著面孔朝廖付仲過來。席上驟然鴉雀無聲,湛華忙起身讓他坐下,玉金秋指著廖付仲罵道:“你算什麼阿巴物,也有臉坐這位子!嫌棄你哥哥是傻子,自己倒充起大爺來,也不知道撒泡尿照一照,誰不曉得廖二爺是下賤窯姐兒養下的,不明不白擱到廖府裡,畸角里跑出個哈巴子還嫌你醃囋!”他霹靂火炮般一通吼,歡樂得廖付伯拍掌叫好,傻子雖不知他滿嘴吵嚷什麼,卻明白有人替自己出了氣,掛著滿面淚痕捧腹大笑。滿屋的人面面相覷,廖付仲只得強忍怒氣不得發洩,眼睜睜由著二人凱旋歸去,恨得肝氣上衝,面孔被憋得通紅,捶胸頓足又朝鐘二比劃。
鍾二郎打個飽嗝站起身,揉著肚皮道:“我素知惜福養生,吃過飯必要歇息,二少爺不要送,鄙人現得趕著回去睡覺了。”湛華忙一同起來,二人行出大廳,外面天色已深,天邊像揉了一團墨,一股陰風撲上面頰。湛華攏著頭髮朝遠處張望,見玉金秋已走得沒影,一顆心七上八下起起跌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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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鍾二郎哼著小調往前面走,見湛華垂著頭若有所思,扯了他的胳膊問:“可是爺白天身上沉,壓得你不好受?”湛華知道他存心取笑,伸手撓他一指甲,停下步子緩緩說:“我總覺得這些事情有蹊蹺。那一天你們替廖漾廂招魂,廖付仲暗地朝扎伊爾使個眼色,待魂魄招回來,模糊著面目叫人瞧不分明,依稀是個死去多年的鬼魂。後來再反覆思量,便感覺回來的並非是廖漾廂,那隻鬼原該是扎伊爾下降豢養的,本要耍個把戲幫廖付仲謀得家產,哪知咒法破除被它逃脫。事後宅中鬧起鬼怪,便是它被硃砂圍困無路可逃,四處遊晃時衝撞到人,結果今日被你抓住填了肚子。”
鍾二郎昂著頭打出個哈欠,咂著嘴淡淡說:“難怪那樣乾瘦。”湛華猜著這一分,立時湧出無端的興致,只覺得這宅院裡迷蹤重重,扎伊爾下了降頭卻遭反襲身亡,盲婆魂飛魄散般趕著出府,廖漾廂頸上生的人頭,盲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