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傷徹懷月人(第1/2 頁)
月夕再顧不上安撫烏雲踏雪,身子輕躍、斜飛上了對巷的屋角,藏身其後。屋內一塊門板一卸,趙括閃身出來,見到是烏雲踏雪,愣了一愣,伸手輕輕地撫著它的鬃毛道:“阿雪,你怎麼尋來了?”
他竟然也學著她叫它阿雪,月夕忍不住笑哼了一聲。又見屋內的燈光從這卸開的門板間瀉出,灑在他的身上。他伸手抱住了烏雲踏雪,將臉貼在方才她貼過的地方,默然不語。
福伯站在他的身後,探出半個身子,愁著臉望著他,不住地嘆氣。
過了片晌,他低聲同福伯說了幾句,又從懷裡取了錢囊塞到福伯手裡,這才牽了烏雲踏雪而去。那一塊門板又被福伯從裡面慢慢合上,屋內風燈未熄,黃色的燈光伴著福伯的嘆息聲,一聲聲一道道,從門縫裡滲了出來。
月正天心,深秋的寒風一陣陣吹過,將兩旁梧桐樹上的黃葉,都吹落在地上。趙括一人一馬,在這寂靜的邯鄲城裡走著,顯得格外的寂寥。月夕從屋頂上輕躍而下,與他相隔了四五丈,隨他而行。
他一步一步緩緩走著,月夕便一步一步地跟著他。
他心中究竟在想著什麼?竟然連他身後四五丈的細碎腳步聲都發現不了;而她的心中又在想什麼?竟然能忘了這四五丈的距離,危險得足以讓他發現了她。
兩人竟就這樣,一前一後,緩步地走著。烏雲踏雪彷彿曉得她在身後,未出異響,只安心隨行。
他終於停了下來。
月夕抬起眼,茫然四顧。才見到這裡是駐馬橋。半年前那春花如錦的三月初五,她亦如春花一般,眼波流轉。心事不知,只被他牽著手。走在當時那駐馬橋的新月下。一轉眼間,卻已是秋風蕭瑟,換了人間。
趙括站在橋的一側,烏雲踏雪靜靜地在橋邊覓食著綠草。
他垂著頭,望著橋下寸寸橫波。月華落在四周,如某人的身影,暗暗隨著他,來到了四處。
而他竟不敢抬頭看一看。這天上的新月。
駐馬橋上落滿了梧桐枯葉,一陣秋風吹來,將這些落葉吹得滿地打轉。趙括蹲下身子,隨手從橋上撿起了一片猶帶半綠的葉子,放到了嘴邊。
他曾說:若他想她了,便會吹一吹葉子。
葉子半枯,只吹出兩聲便吹啞了,只能發出短短的嗚咽,隨著那駐馬橋下潺潺的流水聲,一聲聲。都是在訴說著他的思念。
他在想念那太行山道上的春草麼?還是在想念那山道上笑著唱歌的姑娘?
他吹著葉子,眼中所見,似乎是她婀娜嬌俏的倩影;耳中所聞。盡是她在山上胡亂唱著的歌聲。他再難自制,手一抖,樹葉從手中飄了下來,那既難聽卻纏綿的曲子也立時停了。
可他又聽到月夕的笑聲歌聲,四面八方地傳了過來,從這天上的月光中,從這水面的漣漪中,從這駐馬橋的橋板縫隙中,傳了過來。
那時她望著他。盈盈而笑:“老狐狸,你便那麼想見我麼?”
他雙手撐在橋欄上。緊緊地抓著。水珠“叭嗒叭嗒”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木製的欄杆上。一點一點都變成了墨色。
那只是深秋凝結的露水,並不是別的,對麼?可為什麼卻是從他的眼中,面上,一滴滴地滑落了下來?
他怎麼敢抬頭去望?那天上的月兒,如此皎潔明亮,卻生生地照出了他眼裡心上的悲傷無望。
他是人人稱羨的馬服子,少年從軍,幾戰成名,深得趙王與平原君的賞識,明日便是他的成婚之日,他要迎娶的是平原君最疼愛的幼女,是邯鄲城裡最美最嫻雅的姑娘。他的人生,本就該是這樣一切圓圓滿滿。
所以他想要忘掉她。要在他成婚的前一夜,將與她的一切都忘了。
可他從西走到東,穿過了整個邯鄲城,直到了這座駐馬橋。走到哪裡,觸目所及,無處不見他同她在一起的景象。
他是永生永世,也忘不了那個笑著叫他“老狐狸”的女子了。
他該忘想忘,可他又怎能忘記她的模樣?一頭烏黑的長髮,只用霜墨束著,一身白衣勝雪,微笑地偎在他懷裡。便是叫他立刻為她死了,他也沒有任何怨言。
那一夜上黨的皓月,冷遍了秦趙千山萬水,那白衣女子,在冥冥夜色中離他而去。留給他的,只有這天上的一彎月兒,和那半闕殘曲。
而他的月兒,是永遠也難以再返了麼?
沒有了她,他能怎樣?
天地本無終極,人命只若朝霜。自他第一日上戰場,便一早就曉得這樣殘酷的道理。可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