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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移也不認得,只說是栽水仙盆兒。東邊一張方桌,一個神龕,掛著紅綢小幔子,也不知是什麼神。
但見列著廣錫方爐,兩個方花瓶,一對火燭臺盤,俱有二尺高,一個小銅磐兒,放著碎帛編的磐錘。至於滿壁書畫,卻都是俗葩凡豔,再不曉的是個什麼人家。垂唾之時,又見磚縫裡有一塊二三錢的銀子。因問長班道:“這主人是甚的人?”長班道:“這是柳先生家。將來老爺還要借重他哩,從他父親就是吏、戶兩部當該的書辦。”孝移見天雨已住,想走。原來驟雨無終日,半個時辰,雲過雨歇,依舊出門上車。
長班還進書房,把那賭博丟下磚縫銀子拾了,方才與二僕踏泥相隨。
到了花園讀畫軒,恰好柏永齡因雨隔住,正在軒上。相見為禮,柏公道:“請更衣換靴。”孝移連拱道:“是,是。”遂即脫溼易幹。柏公讓坐,賓主依次。柏公道:“連日想來一候,只為步履少艱,俱是先使人問過,然後敢來。因老先生事忙,多逢公出。今日知是往遊豐臺,料得午後必回,天氣晴和,預來恭候。不料突遇冰雹,方疑老先生在城外寺院避雨,多等一會兒,誰知冒雨而歸。適才盆傾甕覆之時,何處停車?”孝移道:“城外已遇大風,飛奔進城,到一個大衚衕裡,硬雨如箭。不得已向一個大門樓子進去,到一個書房,停一大會,雨住,方才回來。不意老先生久等。現今泥濘甚大,老先生不必急旋,少留款坐,幸爾攀談。”柏公道:“甚好,甚好。只是老來重聽,望坐近,聲高些,好聆教。”孝移道:“不敢動問老先生,高年幾多?”柏公道:“八十五歲。”孝移道:“矍鑠康健,只像五六十歲模樣。可喜,可慶。”柏公道:“樗材無用,枉佔歲月,徒做子孫贅瘤。但活一天,還要管一天閒事,未知何日才蓋棺事完。”孝移道:“老先生年尊享福,諸凡一切,也不必縈心掛意,以擾天倪。”柏公道:“人老了,也自覺糊塗。聆教,聆教。”孝移又問道:“適才避雨之家,說是姓柳。長班呼為‘當該的書辦’,這個稱呼,是怎麼說?”柏公道:“老朽是宣德年生的,彼一時,弄權招賄的房科,人恨極了,叫做‘當革的書辦’到成化年間,又把這斥革字樣,改為‘該’字。”二公大笑。這柏公因說起“當革的書辦”,便觸起三十年宿怒,說:“這京城各衙門書辦,都是了不得的。我這小功名,就是他們弄大案蹭蹬了。——歇一歇兒細說。”孝移見柏公有些惱意,又帶了幾聲咳嗽,便說道:“此輩行徑,不必縷述。咱看看魚罷,怕雹子打壞了。”柏公忽的笑道:“‘該看’,是‘革看’?”兩人大笑。
果然同到塘邊,只見那魚得新水,一發搖擺起來,好不喜人。柏公回首向孝移道:“煩盛价和一塊麵來喂他一喂。”德喜兒不敢怠慢,刻下和了一塊麵塊。柏公接了,把竹杖放太湖石上,坐個涼墩,亦讓孝移坐了一個。手撕面塊如豆兒大,才丟一塊,幾個魚兒爭以口吞,那不得的魚兒,極像也有悵然之意。忽的又一塊麵下去,眾魚爭先來接。柏公掰那面塊,忽東忽西,把些魚兒引得斜逐回爭,擺了滿塘魚麗之陣。把一個八十五歲老頭兒,喜的張開沒牙的嘴,笑得眼兒沒縫。總之年老人性情,觸起宿怒,定要引繩批根;娛以素好,不覺帆隨湘轉。
這孝移是天性純篤之人,起初看魚的意思,不過是怕老人生氣,娛以濠梁之趣。及見這老頭兒天機暢遂,忽的暗歎道:“吾當年失事親之道矣!”
二人正在塘邊觀魚,忽的一乘二人轎子到院。方驚以為有客答拜,原來就是柏公兒子怕泥濘,拄杖失足,用轎來接。柏公要告辭回家,孝移意欲挽留,柏公說道:“我的重孫兒六歲了,教他在我床前唸書。早晨認會了‘一而十,十而百。。’四句,午後該認下四句,我如回去遲了,耽擱工夫,如何好吃孫子媳婦做的飯呢?”說著又大笑起來。回首一拱,上轎而去。
這譚孝移因柏公教曾孫,這教子之念,如何能已,歸志又定下了一多半了。
卻說張升一日討諮文投遞禮部投諮分貲,孝移只得與了。
投諮回來,說:“休要誤了下月初一日過堂。”
這孝移在京,原拜了本省戚、尤二公,後來請了席。那丹徒至親的一二位京官,彼此答拜、請酒的話,亦不必言。
到了次月初一日,禮部過堂。尚書正坐,侍郎旁坐,儀制司書辦唱名。方曉得各省保舉賢良方正,人文到部者,只有七剩那遠省毫無舉動。不覺暗道:“婁潛齋家居秀才,料事如此明鑑。將來發達,必是諳練事體之員。”
出了禮部,過堂回來,整閒無事。因往書肆中購些新書,又向古董鋪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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