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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問:“軬是個什麼東西?”孝移道:“像是如今蓆棚子,不知是也不是?”濮陽公忽的站起身來,說道:“本欲暢談聆教,爭乃敝衙事忙,明日建醮,該速遞青詞稿。幸會,幸會。”一面說,一面走。二人起身相送。濮陽公辭了遠客,單著戚公送出大門而去。
戚公回來,孝移方才袖中取出戚宅平安家信,說了府上一切清泰的情形。孝移方欲告辭,戚公那裡肯放,即令過午。因說道:“弟之所學,遠遜於兄,幸列科名,更爾偶叨清選,真正自慚疏陋。想著告假回籍,得以林下誦讀,少添學業,再進京不遲。如這濮陽公,二十歲得了館選,豐格清姿,資性聰明,真可謂木天雋望。不知怎的,專一學了個不甚禮人;不知人家早已不禮他。”孝移聞說,心中卻動了一個念頭:人家一個少年翰林,自己任意兒,還以不謙惹刺;我一個老生兒子,還不知幾時方進個學,若是任他意兒,將來伊于胡底?口中不言,已動了思歸教子之念。
過午已畢,略敘一會,即辭歸寓。次日,又拜兵馬司尤公。
尤公適有閒時,急緊接入內書房。看了家書,這久別渴慕,細問家況話頭,一筆掃過。尤公便問道:“今日還拜客與否?”
孝移道:“已拜過戚老爺。別個素昧平生,何敢唐突。”尤公道:“甚好,甚好。這些京官,大概都是眼孔大的,外邊道、府、州、縣,都瞧不著。有知竅的進京來,若有個筆帕之敬,自然禮尚往來;若白白說些瞻依暱就話頭,就是司空見慣矣,不如學禰正平懷刺漫滅罷。老學兄天性恬淡,自然不走熱鬧場兒,可敬之至!”孝移道:“尚有宋門上汪荇洲,俺兩個同案進學,今做京官,若不看他一看,怕惹他心裡怪。”尤公道:“不怪,不怪。他是有名不理鄉黨的,專一趨奉大僚。大凡援上者必凌下,何苦惹他?你去投個帖兒,不過是謹具‘清風兩袖’;他的回帖也就瞰亡而投。不必,不必。”孝移也就軒渠大笑。尤公留吃午飯,口嚼本鄉之味,耳聽關切之談,卻是客況中第一個大快景。
傍晚回到柏公花園,下車到了讀畫軒。長班稟辭,又問道:“老爺看豐臺不看?”孝移問其所以,長班道:“豐臺在這城外西南角,離此只六七里。那是種花所在,有一二十個花園,百樣花草俱有。如今芍藥正開,老爺看看何如?這個路,可以坐自己的車,回來進彰儀門。”孝移應允,德喜、鄧祥俱有喜色。
次日吃了早飯,果齊赴豐臺。時值芍藥盛開之候,天氣有些熱了。孝移遍看亭臺園籬,泉涓木欣,春花爭放光景,卻也甚饒清興。買了肆中幾碗茶,吃了點心。這僕役三人,也沽了兩瓶簾兒酒,熱的棉衣都沾了汗。說:“迴轉罷。”長班引著,偎城邊道兒,上彰儀門來。
原來長班有個同夥,在彰儀門,他要寄個資訊到良鄉去,故迂二三里路兒,從這兒回來。這一路紺宮碧宇,古柏虯松,亦復不少,煞甚好看。及到彰儀門,天氣變了。原來天氣有一定次序,春暖、夏熱、秋涼、冬寒,是循序漸進的。今當溫和之時,忽而大燥起來,此天變之候也。大風突起西北,不知怎的黑雲已罩了半壁天,長班也顧不得尋覓同夥,別領個巷口,一拐一彎,望憫忠寺飛奔。將近一里許,偏不能到,這雷聲忽忽的不斷,雨點兒大如茶杯,內中夾著冰雹下來。須臾,雨也沒了,單單冰雹下傾,乒乒乓乓,真正是屋瓦皆震,滿街避丸,好不厲害怕人也。孝移在車上,只聽得車棚鼓音,擂的是撒豆點。轅馬股慄,僕從抱頭如犬,亂喊道:“不好了,老爺下車避一避!”孝移伸足下車,三僕抱接下來,扯上一個大門樓,避禍躲災。孝移上的門樓站下,三人自去卸馬,不覺暗歎道:“‘吉凶悔吝生乎動’,此理是斷乎不錯的。”把馬也牽上門樓來,人馬擠在一處,不成看像。孝移看那門上,一旁貼了“存仁堂柳”,一旁貼了個藍籤“禫服”兩字。便向長班道:“此內可有暫存身的地方否?”長班道:“有,有,有。大客廳、東書房,小的引老爺進去坐坐不妨。這是柳先生家。只是簷水大流怕溼了衣服。”孝移道:“走緊著不妨。”鄧祥說德喜兒:“為啥不帶雨衣?”德喜兒道:“誰料下冷子雹冰。”長班道:“往後出門,也要君子防不然。”
卻說長班引著孝移,進了二門,客廳上有堂眷看雨,徑引的上東書房。孝移進了書房門,因衣服溼了,不便就坐,四圍詳看。只見前簷下,一旁畫眉竹籠,往上亂跳;一旁鸚哥銅架,銜鎖橫移。內邊一張大條几,中間一架高二尺的方鏡屏,左邊一個高一尺的水晶雕的南極壽星,右邊一個劉海戲蟾,笑嘻嘻手拿著三條腿的蝦蟆,銅絲兒貫著錢,在頭上懸著。夾縫中間,放著擲色子饒瓷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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