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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切。可是後來,有位領導聽說我愛寫小說,有心看看我的作品欲要提攜我時,我急急地寫信並打長途電話,讓我哥哥把我用幾年時間寫的30萬字的長篇寄給我時,我哥卻在來日回我的長途電話裡,傷心地告訴我說,弟呀,你當兵走了之後,母親每天燒飯和冬天烤火,都把你寫的小說當做燒火的引子,幾頁幾頁地點著燒了。
我問:“全都燒了?”
哥說:“差不多全都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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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土地的身影(1)
到今年,我父親已經離開我們25年了。
25個春春秋秋,是那麼漫長的一河歲月。在這一河歲月的漂流中,過去許多老舊的事情,無論如何,卻總是讓我不能忘卻。而最使我記憶猶新、不能忘卻的,比較起來,還是我的父親和父親在他活著時勞作的模樣兒。他是農民,勞作是他的本分,唯有日夜的勞作,才使他感到他是活著的和活著的一些生存與意義,是天正地正的一種應該。
很小的時候——那當兒我只有幾歲,或許是不到讀書的那個年齡吧,便總如尾巴樣隨在父親身後。父親勞作的時候,我喜歡立在他的身邊,一邊看他舉鎬弄鍬的樣子,一邊去踩踏留在父親身後或者他身邊的影子。
這是多少、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各家都還有自留地,雖然還是社會主義的人民公社,土地公轄,但各家各戶都還允許有那麼一分幾分的土地歸你所有,任你耕種,任你做作。與此同時,也還允許你在荒坡河灘上開出一片一片的小塊荒地,種瓜點豆,植樹栽蔥,都是你的權益和自由。我家的自留地在幾里外一面山上的後坡,地面向陽,然土質不好,全是褐黃的礓土,俚語說是塊料礓地,每一鍁、每一鎬插進土裡去,都要遇到無角無稜、不方不圓、無形無狀的料礓石。每年犁地,打破犁鏵是常有的事。為了改造這土地,父親連續幾年冬閒都領著家人,頂著寒風或冒著飛雪到自留地裡刨刨翻翻,用钁頭挖上一尺深淺,把那些礓石從土裡翻撿出來,大塊的和細小瘦長的,由我和二姐抱到田頭,以備回家時擔回家裡,堆到房下,積少成多,到有一日翻蓋房子時,壘地基或表砌山牆所使用;塊小或徹底尋找不出一點物形的,就挑到溝邊,倒進溝底,任風吹雨淋對它的無用進行懲處和暴力。
父親有1米7多的個頭,這年月算不得高個兒,可在幾十年前,1米7多在鄉村是少有的高個兒。那時候,我看著他把钁頭舉過頭頂,钁刺兒對著天空,晴天時,那刺兒就似乎差一點鉤著了半空中的日頭;陰天時,那刺兒就實實在在鉤著了半空的遊雲。因為一面山上,只有我們一家在翻地勞作,四處靜得奇妙,我就聽見了父親的钁頭鉤斷雲絲那咯咯叭叭的白色聲響。追著那種聲音,就看見钁頭在半空凝寂了片刻之後,一瞬間,又暴著力量往下落去,深深地插在了那堅硬的田地裡。而父親那由直到彎的腰骨,這時會有一種柔韌的響聲,像奔跑的汽車軋飛的沙粒樣,從他那該洗的粗白布的襯衣下飛奔出來。父親就這樣一钁一钁地刨著,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在他的钁下流去和消失;一個冬日、又一個冬日地,被他刨碎重又歸新組合著。每天清晨,往山坡上去時,父親瘦高的身影顯得挺拔而有力,到了日落西山,那身影就彎曲了許多。我已經清晰無誤地覺察出,初上山時,父親的腰骨,就是我們通常說的筆直的腰桿兒,可一钁一钁地刨著,到了午時,那腰桿兒便像一棵筆直的樹上掛了一袋沉重的物件,樹幹還是立著,卻明顯有了彎樣。待在那山上吃過帶去的午飯,那樹也就卸了吊著的物件,又重新努力著撐直起來,然而到了日過平南,那棵樹也就徹底彎下了,如掛了兩袋、三袋更為沉重的物體,彷彿再也不會直了一般。然儘管這樣,父親還是一下一下有力地把钁頭舉在半空,用力地一下一下讓钁頭暴落在那塊料礓地裡,直到日頭最終沉將下去時。
1 土地的身影(2)
我說:“爹,日頭落了。”
爹把钁頭舉將起來,看著西邊,卻又問我道:“落了嗎?”
我說:“你看——落了呢。”
每次我這樣說完,父親似乎不相信日頭會真的落山,他要首先看我一會兒,再把目光盯著西邊看上許久,待認定日頭確是落了,黃昏確是來了,才最後把钁頭狠命地往地上刨一下,總結樣地,翻起一大塊硬土之後,才會最終把钁頭丟下,將雙手卡在腰上向後用力仰幾仰,讓彎久的累腰響出特別舒耳的幾下嘎吧嘎吧的聲音,再半旋身子,找一塊高凸出地面的虛土或坷垃,仰躺上去,面向天空,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