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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醫院正規、裝置好、技術也好,咱們火車、汽車,跑了幾百裡的路程,又沒錢付賬,如果人家不讓住時,你們都給醫生跪下。我也給醫生跪下。”
當下,我頓時哭了。我知道,師醫院遠不如偏僻的農村縣醫院的技術和裝置,知道父親的病雖不是惡症,但也是難愈之症,之所以要到千里之外的部隊醫院,更多的考慮是可以免費。我擦著淚說:“爹,都給醫院說好了,來就能住。”然後,我把師文化科長幫我在師衛生科開的“需要照顧住院”的介紹信拿出來給父親去看。父親望著那信,臉上有了一層興奮,掛著笑說:“想不到能來這裡住院,說不定我的病就該好在這裡,要那樣你這輩子當兵也就值了。”
不消說,父親是抱著治癒的極大期望來住院的。在最初的半個月,因為醫院禦寒溫暖,因為他的精神也好,病似乎果然輕了。那半個月的時光,是我這一生回憶起來最感*、最感溫馨的短暫而美好的日月。因為,那是我這輩子於父親唯一一次孝敬床頭的兩個星期。每天,我頂著北風,走四五里路去給父親送飯,一路上都哼著戲詞或歌曲。一次,我去送夜飯時,父親、母親不在病房,而我在露天電影場找到了他們,見他們在寒冷裡聚精會神地看著電影,我的心裡便漫溢過了許多歡樂和幸福,以為父親的病是果然輕了,慌忙給哥、姐們掛了長途電話,把這一喜訊通告他們。父親也以為他的病有望再愈,在看完電影回來之後,激動而又興奮,說他多少年沒有看過電影了,沒想到在冬天的野外看了一場電影,也才咳了幾次。
然而,三天後下了一場大雪,天氣酷寒劇增,父親不吃藥、打針就不能呼吸,而打針、輸液後,則呼吸更加困難,終於就到了離不開氧氣的地步。於是醫生就催我們父子儘快出院,一再地、緊鑼密鼓地促催著出院,害怕父親在醫院的床上停止呼吸。父親也說:“不抓緊回家,怕‘老’在外邊。”這就結束了我一生中不足一個月的床頭盡孝、補過的日子。
回到家,農村正流行用16毫米的電影機到各家放電影的習俗,每包放一場10元錢。電影是當年熱遍天下的《少林寺》,我們一家都主張把電影請到家裡,讓父親躺在床上看一場真人能飛簷走壁的《少林寺》。看得出來,父親也渴望這樣,可把放映員請到家裡時,母親又說:“算了吧,有這10塊錢,也能讓你父親維持著在人世上多活一天。”這樣,我們兄弟姐妹面面相覷,只好目送著那個放映員和他的影片,又走出我家大門——這件事情,成為我對父親懊悔不迭的失孝之一,每每想起,我的心裡都有幾分疼痛。給父親送葬時候,我的大姐、二姐都痛哭著說,父親在世時,沒能讓他看上一場(僅一場)他想看的電影,然後她們都以此痛罵她們的“不孝”;我看見哥哥聽了這話,本已止哭的臉上,變得慘白而又扭曲,淚像雨注樣橫流下來。於是,我就知道,這件事情在我哥哥和大姐、二姐心裡,留下懊悔的陰影也許比我的更為濃重。而獨屬於我的頓足的懊悔,則是在1994年“國慶”,我沒有給新婚的妻子買一套衣服,沒有買一樣禮物,我用借來的120元錢打發了我的婚事,打發了妻子一生僅有一次的婚姻。當我領著毫無怨言的妻子第一次回家看望父母時,正趕上中秋突來的暴寒陰雨,父親突然病危,使家裡一天一夜慌亂不止,請醫抓藥、輸氧熬湯,一家人不敢離開病床半步。那一夜陰雨剛過,天空有些放晴,我家上空的星月清冷而又稀薄,屋子裡充滿了寒涼和對父親的擔憂,大家連走路說話都慢步輕聲,似乎生怕驚了父親微弱的呼吸和細弱的魂魄。終於到父親的病情有些緩解,大夫把我和母親叫到另外一間屋裡,說父親的身體太虛太弱,需要一些貴重藥品的滋補。問:“家裡還有錢嗎?”母親搖頭。而我這時,把頭深埋在自己懷裡,很久沒有一句言語。望著我們一家,大夫長嘆一聲,以他特有的職業語氣說:“只要二叔(我父親)活著,你們家怕不會有好日子過;你們家要日子好了,二叔也能多活幾天。”不知道這位在父親生病期間盡心盡力的鄉村大夫,那時候是對父親生命將盡的判斷,還是對我家——世界上一個普通農民家庭生存的一種總結。說完,他們就又到父親床前去了,而我卻不知為什麼站在那兒沒動。站在那兒,腦子裡嗡嗡嚶嚶,似乎從大夫的話裡,預感到了一種不祥。說不上在那兒站了多久之後,我獨自從屋裡出來,孤零零地立在寒夜裡,抬頭望了一下冰色的天空。突然,我的腦子如天裂樣劃過一個念想,那可怕的念想如流星樣一閃而失,帶著轟鳴,帶著劇烈的光電,在我的頭腦砰然地炸響——我一點都不知是為了什麼,完完全全是猝不及防,我腦子裡又重複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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