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色和月光。看一會兒他就出去了。出去坐在院落裡,孤零零地坐在我跪過的石板地上的一張凳子上,望著天空,讓夜露潮潤著,直到我又睡了一覺起床小解,父親還在那兒靜靜地坐著沒有動。 。 想看書來
3 打(2)
那時候,我不知道父親坐在那兒思忖了啥。幾十年過去了,我依舊不知父親那時到底是在那兒省思還是漫想著家和人生的啥兒。
第三次,父親是最最應該打我的,應該把我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的,可是父親沒打我。是我沒有讓父親痛打我。那時我已經越過十歲,也許已經十幾歲,到鄉公所裡去玩耍,看見一個鄉幹部屋裡的窗臺上,放著一個精美鋁盒的刮臉刀,我便把手從窗縫伸進去,把那刮臉刀盒拿出來,回去對我父親說,我在路上拾了一個刮臉刀。
父親問,“在哪兒?”
我說:“就在鄉公所的大門口。”
父親不是一個刨根問底的人,我也不再是一個單純素潔的鄉村孩子了。到後來,那個刮臉刀,父親就長長久久地用將下來了。每隔三朝兩日,我看見父親對著刮臉刀裡的小鏡刮臉時,心裡就特別溫暖和舒展,好像那是我買給父親的禮物樣。我不知道為啥兒,我從來沒有為那一次真正的偷竊後悔過,從來沒有設想過那個被偷了的國家幹部是個什麼模樣兒。直到又過了多年後,我當兵回家休假時,看見病中的父親還在用著那個刮臉刀架在刮臉,心裡才有一絲說不清的酸楚升上來。我對父親說:“這刮臉刀你用了十多年,下次回來我給你捎一個新的吧。”父親說:“不用,還好哩,結實呢,我死了這刀架也還用不壞。”
聽到這兒,我有些想掉淚,也和當年打我的父親樣,把臉扭到了一邊去。
把臉扭到一邊去,我竟那麼巧地看見我家老界牆上糊的舊《河南日報》上,刊載著鄭州市1981年第2期《百花園》雜誌的目錄。那期目錄上有我的一篇小說題目,叫《領補助金的女人》,然後,我就告訴父親說,我的小說發表了,頭題呢,家裡界牆糊的報紙上,正有目錄和我的名字呢。父親便把颳了一半的臉扭過來,望著我的手在報紙上指的那一點。
兩年多後,我的父親病故了。回家安葬完了父親,收拾他用過的東西時,我看見那個鋁盒刮臉刀靜靜地放在我家的窗臺上,黃漆脫得一點都沒了,鋁盒的白色在鋥光發亮地閃耀著,而窗臺斜對面的界牆上,那登了《百花園》目錄的我的名字下面,卻被許多的手指指指點點,按出了很大一團黑色的汙漬兒,差不多連“閻連科”三個字都不太明顯了。
算到現在,父親已經離開我四分之一世紀了。在這二十四五年裡,我不停地寫小說,不停地想念我父親。而每次想念父親,又似乎都是從他對我的痛開啟始的。我沒想到,活到今天,父親對我的痛打,竟使我那樣感到安慰和幸福;竟使我每每想起來,都忍不住會拿手去我兒子頭上摸一摸。可惜的是,父親最最該痛打、暴打我的那一次,卻被我遮掩過去了。而且是時至今日,我都還沒有為那次本正真切的偷盜而懊悔。只是覺得,父親要是在那次我真正的偷盜之後,再對我有一次痛打就好了。在父親的一生中,要能再對我痛打上十次八次就好了。覺得父親如果今天還能如往日一樣打我罵我,我該有何樣的安慰、幸福啊。
4 失孝
說起來,我一點都沒料到,再過一年半載,到下一個新的農曆十一月十三日,我的父親就已別離開這個活生生的人世25週年。說實話,25年來,我沒有一次清晰地記起過哪一天是父親的祭日;而25年前,我也沒有記起過一次哪天是父親的生日。當今天坐下寫這篇老舊的記憶時,我把“農曆十一月十三日”中的兩個十數空在紙上,寄望等以後問清填寫時,盯著那兩個空格,我才悔悟到對於父親,我有多麼的不孝,才知道我欠下了父親多少子父的情債。
25年前,父親死後躺在我家老宅上房用門板架起的草鋪上,我和哥哥、姐姐們守靈一旁,靜靜地望著不願解脫這一切人生苦難的父親,我決計等把父親安葬之後,就為父親寫點什麼,記敘一些父親的人生和父親對人生的熱愛,淺表一點做兒子的孝心——哪怕只有三五百字。然果真到了父親入土為安之後,我攜著妻子,從豫西嵩縣那個偏窮的田湖小鎮回到豫東古都的一座軍營後,隨著工作,隨著我新婚的一些喜悅和我對文學的痴醉熱愛,在父親靈前跪著的濃重許諾,都慢慢地散淡遠離。偶爾地記起,我對失諾後良心上淡淡的不安也有*的解釋:到三週年寫吧,三週年是鄉俗中一個大的祭日。可過了三年,忽然接到了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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