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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老闆如夢初醒,急急忙忙向美國移民局申請在大清招收一萬名契約勞工。他們付給代理人裝備費和船費,並從每一箇中國人那裡取回由“豬仔館”擔保的一張七十五元美金的期票。契約規定從新來的中國勞工開始在鐵路上勞動時算起,七個月內,分期扣還貸款。
我的曾祖父他們其實一點也不知道就要去的美國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美國對於他們來說,還不如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星星和月亮雖然在高高的天上,但至少還可以看得見。美國就不一樣了,陌生而又遙遠。美國到底在哪裡呢?誰都沒有去過,聽說在海的那一邊,至於那個邊在哪裡,那個邊的頭又在哪裡,就誰也都說不清楚了。
去美國的“明輪船”是在幾天後帶著大清勞工們對那個未知世界的嚮往和迷惘緩緩地離開了廣州碼頭的。船費是由負責修鐵路的老闆給墊付的,也就是說,勞工們到美國打工後必須先交還給老闆這筆錢,在工資裡逐月扣回。坐在擁擠不堪密不透風的船艙裡,看到大清國的海岸線變得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我的曾祖父不禁跪在艙板上哭了。他想不出自己到底什麼時候還能夠重新回到這裡。曾祖父看著坐在身邊的李倉,李倉的臉上現出一種非常複雜的說不清的表情。我的曾祖父覺得李倉的臉上更像是被一層深深的憂傷和無奈籠罩著。隨後,兩人便一起憂傷著。
我的曾祖父並不知道,此時的李倉,正在回憶昨晚的情景。
天還沒暗,蘇文淑就早早地把飯煮好和李倉孩子一起吃了。然後她先把孩子打發去睡,看孩子入睡後,自己則寬衣解帶上床等著李倉。和李倉成親幾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的主動,她知道這個夜晚對她和丈夫來說,將意味著什麼。李倉上床了,蘇文淑一下子就抱住了他,李倉想不到一個小腳女人力氣會那樣大,抱得那樣緊,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了。蘇文淑說:“你不參加太平軍不行嗎?你偏要參加了,這下可好,遭官兵追得無處可逃了。如果說有一雙大腳我也就跟你一起走算了,可我恨透了自己這雙小腳,你走了我要怎麼辦?孩子要怎麼辦?你今天必須說個明白,你不能夠說走就這樣走了。”
李倉說:“我答應你去幾年就回來還不行嗎?我心裡明白自己並沒有做對不起大清的事,皇帝老爺他一定會明白我李倉的苦心,早晚會赦免我無罪的,那時我就可以回來了,我們就可以又在一起了。”
李倉嘴上那樣說,心裡也確實是那樣想的,他認為總有一天皇帝爺一定會寬恕他的。他在等待著那一天的早日到來。作為妻子蘇文淑嘴上雖然那樣說,心裡卻又是另外的想法,她的腦子卻要比丈夫清醒多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犯的是死罪,不可能有出頭的那一天,丈夫選擇去美國也是對的,總不可能呆在家裡等死吧,自己縱然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丈夫離開自己,但她又能夠怎樣?這下,她含著淚水對李倉說:“我知道去美國你也是沒辦法的事,但你必須答應我,不管是在美國,還是在哪裡,你都要把自己的身子照顧好,不能夠丟了我和孩子。否則的話,你別笑話我是小腳女人,那一天,就是爬,我也一樣帶著孩子爬到美國去找你,我說的全是真的,你倒是聽見了沒有?”
第三章(3)
李倉嘿嘿笑著:“我都不知道美國在哪,你到哪裡找我去?”
蘇文淑擦著眼淚說:“我就是有辦法找到你,你信不信?”
李倉說:“要是我死了呢?”
這一說,傷心的蘇文淑又落下淚來,想了想說:“那我也要到美國把你的骨頭給揹回來!”
李倉已經不忍心再聽下去了,他把蘇文淑輕輕地擁在了懷裡,一遍又一遍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身體,他儘量在找一些好聽的話勸說著蘇文淑,他說:“我當然是要回來的,我為什麼不回來呢?我的家在這,我的祖國也在這,我一定要回來的。”
李倉實在是有點太幼稚了,他一點也沒想到,他這一走,誰又能夠保證他能平平安安地回來呢?這是一;第二,朝廷能夠讓他回來嗎?能夠不再找他的麻煩嗎?朝廷如果不能夠放過他,那麼,他這一輩子就將永遠亡命天涯了。李倉看著蘇文淑在自己的懷裡安靜地睡去,他所有的感覺就是一種離別的痛苦,他覺得自己實在太對不起她和孩子了。他不但不能夠讓他們過上幸福的日子,反而要讓他們跟著自己受苦。從這一點上說,李倉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死有餘辜的人了。
這時,他看見一滴淚水還掛在妻子的眼角,在黃黃的燈光下閃著幽幽的光芒。
“明輪船”緩緩地駛向寬大無邊的藍色太平洋。“明輪船”是十九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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