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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禍事來了!錢塘縣的刑房書辦牛道存,指名要見明山,如今在那裡立等。請示,怎的打發這個魔頭。”
“不要緊!”慧遠是胸有成竹模樣,“你請他到方丈!我與他說話。”
知客自然照辦。將牛道存延入方丈,慧遠吩咐知客及所有的侍者,一律迴避,然後與牛道存密談了將近一個時辰,終於將他打發走了。
這使得知客不能不佩服老和尚的神通,因而也就不能不容忍他對明山的另眼相看。當然,明山的一切,神秘莫測;在知客始終保持著好奇與警覺,暗中格外留心,是不消說得的。
越留心,越覺神秘——就在牛道存來訪的第二天開始,方丈中每日深夜,燈火熒然;室中只有老和尚與明山,一個高坐禪床,一個伏身薄團,相向而語,聲音低微,一談便是一宵。接連3天,天天如此,不知參的什麼禪?
不久,明山斷指的創痕平復,而且養得又白又胖。一天飄然遠行,不知去向;知客實在忍不住了,謁見方丈,請問究竟。
“我跟你說實話,明山的來龍去脈,我不能完全告訴你。我先問你,你對他知道多少?”
“絲毫不知。”知客直抒所感,“只看出他是個禍根,遲早必生事故。”
“佛門廣大,普度有緣。明山本性不昧,是個有大智慧的;不過,菩薩心腸亦須有英雄手段,方能護國救民。明山如今去辦一件大事,這件事成功了,可救多少生家。你早晚多念幾卷經,求佛力庇護明山成功。”
越說越玄了,知客不肯罷休,逼著問道:“弟子濫竽知客的職司,一切世務皆當注意,反而是本寺的家務,不得過問。弟子自覺有愧職司。”
“你要‘將’我的‘軍’了!”慧遠笑道,“罷,罷!你莫生嗔,我與你略說一二。你可知明山是何許人?”
“請方丈開示。”
“他叫徐——海。”
“他就是徐海?”知客大吃一驚,臉上的顏色都變了。
“是的,他就是牛道存要找的徐海。那天我跟牛道存說:斷指以後的徐海,不是從前的徐海了。且不說與人為善,你該放鬆一步;就拿公事來說,亦正有用得著徐海之處。牛道存聽我的勸,不再追究。所以你可以放心,麻煩過去了,往後決不會出什麼事故。”
“原來如此!”知客放了一半心,“那麼明山呢?如今去了哪裡?”
“到徽州去了。”慧遠答說,“他就是去辦一件大事,勸說汪直來歸順朝廷。”
“這樣的大事!”知客驚問,“方丈,你老做這件事,官府可知道?”
“大概知道。”慧遠答說:“我跟牛道存談過,請他密陳知縣——”
知客搶著說道:“知縣那裡作得了主?”
“不須知縣作主。汪直若是跟著明山來了,束身待罪,便是知縣的大功一件。”
“若是不來呢?”
慧遠笑笑答說:“那就連我都不知道了。”
知客知道老和尚是推託。他與明山連談三個通宵,當然都打算到了;想來事關重大,不便透露,也怪不得他。知客只說:“如今弟子也算參與機密了,往後有事商量,弟子總可以出出主意,奔走奔走。”
“當然,當然!我一定跟你商量。不過,也只跟你一個人商量。”
“弟子有分寸的。這樣的大事,弟子決不敢洩露一言半語。”
明山一去數月,是打算用水磨功夫,相度機宜,適時勸導,徹底將汪直說服,歸順朝廷。而為山九仞,卻以福建方面起了極大波瀾,以致功虧一簣。
原來朱紈自剿平雙嶼,而汪直脫逃,細察緣由,越發自信“去外國盜易,去中國盜難,去中國瀕海之盜猶易,去中國衣冠之盜尤難”的看法,絲毫不誤。也因此,更堅持自己的一慣做法:全力去中國衣冠之盜,外國之盜,自能絕跡。
衣冠之盜之難去,不僅因為在鄉的衣冠縉紳,為外國之盜及中國瀕海之盜的東道主,更因為朝中的大臣言官,亦隱相包庇之故。尤其是福建籍的言官,要跟朱紈為難,非常容易。加以嚴嵩將首輔夏言攻倒殺害,權傾一時;吏部尚書聞淵,不安於位,告老回鄉,文官的人事權,便由嚴嵩的黨羽所接掌,接納了福建籍御史周亮與給事中葉鏜的建議,將朱紈的職稱由“巡撫”改為“巡視”。一字之差,權柄大減,屬吏指揮不動,命令就大打折扣了。
朱紈大為氣憤,上疏力爭,措詞不免偏激;似乎滿朝的福建人和浙江人都是奸臣。因而閩、浙兩省計程車大夫,大起反感。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