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1/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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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燥熱乾渴,彷彿那酒越入,劍越快,他越渾身生熱,極想潤潤喉嚨。
謝皖回掰著酒罈子往杯中直灌,動作虛晃,瓷壇磕到石臺叮咚作響,酒一不留神灑了一手,菊花清香透骨。他半眯著眼,皺眉瞅著手邊已經弄得溼漉漉的青釉杯,懶於理會,一掌扣了,軟軟地從桌邊站起身來,腳步輕浮,走向仍在院中舞劍的陳焉。
“好劍法!”他利落地喝了一聲採,眉眼被水浸溼了似的,幾分模糊,幾分柔軟。手中酒盞卻極為爽快地朝陳焉一擎,“陳焉!我敬你一杯--”
說時腳下忽地一絆,一盅酒失手潑了出去!
陳焉大驚,那瞬間長劍驚惶脫手,步法路數盡破,人已失衡,只竭力躍過去一把接住。謝皖回的酒沿袖滾下,在疏密不一的陽光間猶如珠玉泛彩,軟綿綿的身體把陳焉整一個硬生生拖倒在地,摔得不輕。
劍“哐當”一聲滾到了木樨樹下,沾滿淡黃白的桂花籽。
“謝大夫……謝大夫!”他左手託著謝皖回失力的身架子,只恨自己沒有右手,顧不及檢視有無傷著,心急如焚地喚了好幾聲。
“陳……敬你……”謝皖回半睜著眼,絲毫不覺酒已灑盡,蹙著眉仍要固執地敬他一杯。晃悠悠舉起一邊手臂,才驀地發現杯中無酒。他鎖眉更深,乜斜著眼狠狠瞧著杯底,猛甩兩下腕子,才不過三、四點殘酒飛到襟前。
他一轉眸,茫然看住陳焉焦急的臉,手指動了動,盡是酒漬。
謝皖回笑了。
“可惜。本是好酒。”他喃喃自語。釉杯脫落,沉甸甸掉下了地。一根手指碰上陳焉唇角,細秀的指尖在嘴唇下半闋輕輕一描,“……嚐嚐。”
酒味甘美。陳焉驀然僵硬,極為錯愕地呆住了。
“嘗……”最後一聲沙啞不堪。那隻手擱住他的下頜,從領口落了下去,像燈籠抽盡了竹枝篾骨,輕飄飄斜倒一旁。他唇邊依稀有聲,睫毛微合,枕著陳焉的臂彎沉沉醉去。
秋日斜陽過枝頭。滿庭寂靜輕輕掃起偶爾風聲,捲入四方高牆,無聲無息埋了乾淨。
謝皖回呼吸輕穩,安然入眠。
陳焉一動不動。
院子裡靜得出奇。躺在樹下的劍微微有光,花蔭正濃,細小的桂子一茬一茬無聲彈過。臂彎間有安詳的鼻息。熟睡的時候,那張臉看不出半點平日的鋒利兇狠,孩子一般恬靜,舒服地在他的懷中找了個暖和之處,靠住了頭。烏黑的長髮亂七八糟打散,瀉了整個肩頭,鬢間有一大束繞著頸子鋪開。靠近耳根的地方一片酡紅如桃枝入春,耳朵埋在髮間,露出半道輪廓,紅脆可愛。
環在謝皖回肩頭的手終於微微一動。
五指碰到鬢上青絲,沒入幾綹漆黑的發,輕輕撥開,那耳朵的輪廓便怯生生地完全袒露出來。襯著黑髮白衣,尤為潤紅,嫩嫩的仿如剛淘開的胭脂。手感溫熱。
靜謐的空白中,他緩緩低頭,嘴唇覆上那隻耳朵,低啞地喚了一個名字:“皖回。”
微不可聞。
心底的一根絲線恍惚已經斷作兩截。塵埃落定。他的唇也隨之沉了下去,輕輕貼住那枚發燙的耳垂,在最柔軟的地方親了親。
微微抬起了眼睛的時候,面如火燒。
臉頰依舊挨著那隻耳朵,呼吸有點兒打顫。他神色迷惘,用指尖細細梳理謝皖回的髮鬢。不知所措。
忽來一聲雁鳴。
他驟然驚醒,霎時已彈身而起。慌亂的視線倏地望向懷中沉睡的臉龐,那瞬間,心口劇痛。
“……糟了。”他的神色由震驚漸入黯淡,“糟了。”
重九後的秋雨一層涼過一層。豆大的雨點夾著陰惻惻的冷,在院子的老槐葉上尖刻地敲打,連響聲都死氣沉沉。
陳焉說這些日子只怕雨水重,將木料挪到了裡屋去。小院鋪著三兩簇遺落的刨花,浸了水,沒神采地耷拉下來,全都帶了潮,踩下去悶悶的沒有半點清脆。謝皖回問他為什麼沒把那些留下,陳焉只是低頭,輕聲說忘了。
他甚至連謝皖回每天會送小點過來的事也忘了。
往日晌午或者傍晚,都正是陳焉提前收拾好手頭活計,含笑迎他過來串門的時候。可偏偏有好幾次他提著食盒上門,卻發現陳焉不在家中。一柄黃銅大鎖孤伶伶扣著門鼻,謝皖回愣著,仍拍了幾下門,確實沒人應答,他遲疑地低眉思忖片刻,食盒提在手中輾轉半晌,最終原封不動放回了自己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