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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類的文字不願寫。
最近因為在香港辦了幾個月的報,回到上海以後,有不少朋友問起在香港的情形,我便寫了好幾篇《在香港的經歷》(登在《生活星期刊》),原來不過隨筆寫來,拉雜談談而已,不料有好多讀者寫信來勉勵我要多寫一些,大概還不覺得怎樣厭煩;但是在香港幾個月的經歷就不過那一些,所以登了九期就把它結束了。可是經了讀者的這樣慫恿,我又轉著念頭,想要嘗試寫幾篇《二十年來的經歷》,不知道要不要引起諸君的厭煩。倘若讀者聽得厭煩,我希望不客氣地寫信來警告一下,我便可提早結束,或不再寫下去。
我這二十年來的經歷,想從小學時代談起。當時我所進的是南洋公學附屬小學,校長是沈叔逵先生。他是一位很精明幹練的教育家,全副精神都用在這個小學裡面,所以把學校辦得很好。我們那一級的主任教員是沈永癯先生,他教我們國文和歷史——我最感興趣的科目。他那樣講解得清晰有條理,課本以外所供給的參考材料的豐富,都格外增加了我的研究興趣。我尤其受他的薰陶的是他的人格的可愛。我這裡所謂人格,是包括他的性格的一切。他的服飾並不華麗,但是非常整潔,和我所不喜歡的蓬頭垢面的自命名士派的恰恰相反。他對於所教授的科目有著充分的準備,我對於他所教的科目有任何疑難,他都能給我以滿意的解釋。他教得非常認真,常常好像生怕我們有一句一字不明瞭;他的認真和負責的態度,是我一生做事所最得力的模範。他並沒有什麼呆板的信條教給我,但是他在舉止言行上給我的現成的榜樣,是我終身所不能忘的。我自己做事,沒有別的什麼特長,凡是擔任了一件事,我總是要認真,要負責,否則寧願不幹。這雖然是做事的人所應該有的起碼的條件,但是我卻永遠不能忘卻永癯先生給我的模範。此外令我傾倒的是他的和藹可親的音容。他對於學生總是和顏悅色的,我從來沒有看見他動過氣;我上他的課,比上任何人的課都來得愉快。但是他所以得到學生的敬愛,並不是由於姑息,隨便,拆爛汙,卻是由於認真而又不致令人難堪。我當時敬愛這位先生的熱度可以說是很高很高,但是並未曾對他表示過我的這樣的心意,現在這位良師已去世多年了,可是我一生不能忘記他。
當時我們的一級裡只有二十個同學,因為人數少,彼此的個性相知很深,現在有的做醫生,有的做律師,有的做工程師,有的服務於郵政局。陸鼎揆律師也是當時同級裡的同學之一。在國文一課,我們倆是勁敵。每星期有一次作文,永癯先生批卷很嚴;最好的文章,他在題目上加三圈,其次的加兩圈,再次的加一圈。此外僅於一篇之中比較有精彩的句子的點斷處加雙圈。每次文捲髮下來的時候,大家都好像急不可待地探聽誰有著三圈,誰有著兩圈,誰有著一圈,乃至於下課後爭相比較句子點斷處的雙圈誰多。有的同學緊緊地把文卷藏在課桌的抽屜裡,壓在重重的課本下,生怕有人去偷看它,那很顯然地是一個雙圈都沒有!當時我們那種競賽得津津有味的神情,大家都感覺到深切的興趣。有了這樣的競賽,每星期都受著推動一次,大家都的確容易有進步。
2�工程師的幻想
我的父親所以把我送進南洋公學附屬小學,因為他希望我將來能做一個工程師。當時的南洋公學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工程學校,由附屬小學畢業可直接升中院(即附屬中學),中院畢業可直接升上院(即大學),所以一跨進了附屬小學,就好像是在準備做工程師了。我在那個時候,不知道工程師究竟有多大貢獻,模模糊糊的觀念只是以為工程師能造鐵路,在鐵路上做了工程師,每月有著一千或八百元的豐富的薪俸。父親既叫我準備做工程師,我也就冒冒失失地準備做工程師。其實講到我的天性,實在不配做工程師。要做工程師,至少對於算學、物理一類的科目能感到濃厚的興趣和特殊的機敏。我在這方面的缺憾,看到我的弟弟在這方面的特長,更為顯著。我們年紀很小還在私塾的時候,所好便不同。當時我們請了一位老夫子在家裡教著“詩云子曰”,並沒有什麼算學的功課,但是我的弟弟看見家裡用的廚子記賬的時候打著算盤,就感覺到深刻的興趣,立刻去買了一本《珠算歌訣》,獨自一人學起什麼“九歸”來了。我看了一點不感覺興味,連袖手旁觀都不幹。我只有趣味於看《綱鑑》,讀史論。後來進了小學,最怕的科目便是算學。當時教算學的是吳叔厘先生。他的資格很老,做了十幾年的算學教員,用的課本就是他自己編的。我看他真是熟透了,課本里的每題答數大概他都背得出來!他上課的時候,在黑板上寫著一個題目,或在書上指定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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