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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乾河上》作為一部小說,堪稱是一次雄心勃勃的試驗。它展示了一
組描述優美的細工鑲嵌的人物群像,它們全都鬆散地聯絡著,為丁玲所熟悉
的農村現場帶來了栩栩如生的生活感。在小說的中心位置,丁玲介紹了“正
面的男主人公”模範共產黨幹部章品,他從彼岸渡河而來,巧妙地使農民協
會的機制逐漸運轉起來,最後在群眾鬥爭大會上達到了頂點。顯而易見,丁
玲打算把她的新長篇寫成一部紀錄體小說,一種在戰爭早期即已流行的新文
學體裁。這部小說還打算按照蘇聯的樣子寫成“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集
體地”和“積極地”圍繞現實,使預計的效果會像毛宣稱的那樣,“比普通
的實際生活”,“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帶普遍性”。然而這部小說的
弱點,也恰恰從遵循毛澤東主義的公式中產生。她對農民角色的刻畫顯示了
某種感情上的契合,相比之下,她對黨的幹部的處理就顯得平淡。而將近結
尾處的那個有寓意的群眾大會,少有地缺乏滌盪心靈的力量。恰恰是小說較
為“現實主義的”部分,而不是社會主義的部分,再一次抓住了讀者的注意
力。
丁玲小說中相對的優缺點,反映出作為延安講話的一個結果,創作的定
義本身在中國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人們熟悉的西方的尺度——夏志清在其
對延安遺產的切中要害的總結中,給予高度評價的“想象力,美學感受以及
創造性的智力活動”①——從毛澤東主義的角度看,已不再那麼有決定意義
了。因為作家的職能不再是一個創造者或創始者,而是一個人的媒介,廣大
物件的經歷透過這個媒介被記錄下來,然後傳回給他們。由於物件的參與在
創作文學作品的過程本身中得到鼓勵,書面文字已不再具有權威性,不斷的
修改非但不是例外,反而成了規律。首先,意識形態與普及的要求使個人的
觀點——無論作為作者個性的伸延,還是作為一種藝術手段——都幾乎不可
能存在。一部作品的“文學”性,除正確的政治內容外,按它吸引讀者的程
度加以判斷。不同於戰時戲劇,政治與普及的結合對作傢俱有一種束縛手腳
的效果;因為,為了找到正確的“政治內容”,他們必須追隨黨的政策的每
一次更動和轉變。毛在將一篇文學作品與特定的政治爭論或運動聯絡起來的
時候,他也就奪去了這篇作品的一切永恆的藝術上或政治上的價值;使一篇
文學作品一時成為話題的那些要素,一旦歷史形勢發生變化,恰恰會減少它
的正確性。回過頭來看,丁玲在 1949 年以後的命運似乎是十分“典型”和不
可避免的。伯寧豪森與赫特斯曾指出,“假如要求革命文學單純追隨政治辯
證法的發展,它就失去了獨立批判的能力”。①——而且,人們還可以補上一
句,失去了其創作的源泉本身。
然而,毛的延安準則的不利影響,在短暫的 1945—1949 年戰後時期沒有
立刻顯露,當時中共領導層十分關注在軍事上戰勝國民黨政權,未能嚴格推
行其文學政策。正是在這段時期內,在共產黨統治區以及在新近收復的城市
中心,文學創作都達到了另一高度。
① 夏濟安:《黑暗之門》,第 168 頁。
① 約翰?伯寧豪森和特德?赫特斯編:《中國革命文學:選集》,第 10 頁。
革命前夕,1945—1949 年
八年抗戰終於在 1945 年結束了,但人們的欣喜和寬慰卻是短暫的。對千
百萬返回故土的中國人來說,他們所面臨的新的現實甚至更加混亂。國民黨
政府對突如其來的抗日勝利倉皇失措。腐敗和通貨膨脹變得更為嚴重,取代
了建設,這激起了日益增長的不滿。大家熟悉的重慶綜合症——上層的道德
敗壞與下層的幻滅,現在擴充套件到全國。詩人和散文家朱自清總結了 1946 年人
們的普遍心情:
勝利到來的當時,我們喘一口氣,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