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在報紙上,名字迴響在廣播中……
任何歷史事物都是瞬間,這個瞬間毫無疑問是歷史鏈條中的一環,但是,它終將成為過去。到了一九七五年前後,所有北京知識青年都像候鳥一樣離開了那塊土地,雖然仍然有一些因為各種原因滯留在那裡的人,但是他們的存在已經不能夠說明那場運動的狀態,那場運動實實在在地結束了。
讓人極為驚訝的是,只有吳克勤仍然堅守著。別人的滯留與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的狀態無關,他的堅守卻直接因應於那場運動,就像退潮以後在沙灘上留下的浪花,一場風雨之後天空中停滯著的一塊雨雲,地震以後發生的雖然無害卻能夠讓人鮮明感覺到的餘震。這時候,報紙、廣播漸漸遠離了他,飛速發展著的世界忘記了在這個貧困的小山村裡還有一個這樣生活著的人,就是一直關注並支援吳克勤的崤陽縣革命委員會主任陸嘉廷,也已經成為洛泉地區革命委員會副主任(相當於現在的地級市副市長),離這個被他親自樹立為典型的北京知識青年很遠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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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被稱之為楷模的人(3)
我當時決定去看他,很大程度上是想了解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目前是怎樣生活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使他仍然留在那裡?
5。寂寥的山村(1)
在馬家崾峴村西南那條狹窄的崾峴附近,我看到了站在一棵枯死了的柏樹下面的吳克勤。當我們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的時候,我帶著幾分好奇打量著這個曾經很著名的人物。
當年那個戴白邊眼鏡的文縐縐的中學生現在成了一個粗礪的漢子,這個人身上已經沒有任何北京知識青年的色彩,看上去更像一個不拿工資的民辦小學教員。原來挺拔的腰身已經有了幾分佝僂——就像所有因為個子高大而顯得駝背的人一樣,讓人感覺他們是因為覺得自己比別人高,只有稍稍躬著身子才能夠和周圍人保持平衡一樣。他那深度近視眼鏡的兩隻鏡片都開裂了,眼鏡框和腿上纏著厚厚的膠布,已經看不出膠布原來的顏色。當他從這樣的兩隻鏡片後面看我的時候,我從他的目光中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東西,很陌生,很讓人不舒服。
儘管這樣,我馬上被他的誠懇和熱情融化了——他緊緊拉住我的手,好像生怕我離開似的,連連說 :“蘇北!蘇北!”
我被他牽拉著,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向馬家崾峴走去。
馬家崾峴高高地懸掛在一面向陽的坡地上,散漫的村落全部由窯洞組成。在這樣的村落,道路當然是彎曲的,我甚至覺得吳克勤帶著我走過了全村所有人家的門口。迎面碰上村上的莊戶人,不管人家是不是感興趣,吳克勤都要興奮地介紹說:“這是我的同學蘇北!專門來看我的!”我被帶到他的家。
吳克勤的家是兩孔面向黃河的土窯洞,一孔住人,一孔放糧食飼料等雜物。我注意到院子一角拴著一隻半大的黑豬,它顯然剛剛吃飽,對於我的到來採取漠然的態度,只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睡去了。住人的那孔窯洞散發著和所有莊戶人家一樣的味道,牆上貼著幾張帶有強烈的文化大革命色彩的宣傳畫,好像那頁沉重的歷史在這裡還沒有被翻過去 ;在最顯眼的地方,有幾個陳舊的鏡框,裡面是吳克勤在叱吒風雲年代得到的獎狀。一張嚴重變形的本色課桌上,堆放著很多紅色塑膠封皮的《毛澤東選集》,這是他出席各種會議得到的紀念品。在那些《毛澤東選集》當中,錯落有致地站立著很多毛主席立身塑像,有的是胸像,有的是全身像,伸出手臂指引全國人民前進的那一種,這些塑像是他結婚的時候收到的禮物。靠窗的土炕佔去了三分之二面積,窯洞最裡邊,當地人稱之為窯掌的地方,有一個擺放罈罈罐罐的條案,一個用木架支撐的杜梨木案板,靠牆豎立著钁頭、板鋤等農具——只有這些東西才喚起人一種現實的氣息,表明這個窯洞的主人在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生活。
當時,人民公社制度還沒有被廢止,村民仍然在進行集體化生產,吳克勤的婆姨秀梅帶著三歲的兒子虎生到山上勞動去了,馬家崾峴大隊黨支部書記吳克勤是專門推開隊裡的事情,準備在家裡款待我的。很顯然,吳克勤已經為迎接我的到來做了準備:窯洞被精心收拾過了,一面窗戶甚至換了幾根窗欞,和舊窗欞相比白得晃眼;窗戶紙是新糊上去的,窗臺上留著清晰的被抹布塗抹過的痕跡;洛北地區的鍋灶都是和土炕連線在一起的,一般前面的淺鍋用來做飯,後面的深鍋用來燒水,現在,燒水的那隻鍋吱吱地響著,水已經被燒開了;土炕的炕蓆上擺放著一個荊條編制的小筐,裡面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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