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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繼續一下接一下地往前伸……忽然,雙手懸空了,沒有任何可以依傍的東西了,向下垂落了。她睜開眼睛看。前面是一片迷迷茫茫的夜色,什麼也看不見。但是她聞到了黃河的氣味,聽到了黃河的濤聲。她笑了。
最後的一點氣力,使她勉強做出了最後一次驅動。她的上半身緩慢地向前移動著。她的頭也和手一樣垂落下去了。她感到虛空正在從下面,從黃河峽谷谷底,從寬闊的河面湧上來,一團一團地包裹了她。她慢慢把胳膊收回來,在身子下面的崖壁上尋找到支點,只要再稍微用一點兒力氣,就可以脫離開託負著她的土地了。她想最後呼喊一聲紹平,呼喊一聲自己的兒子。她覺得這一聲呼喊他是一定可以聽到的,因為她就要去找他了。就如同站在院門外面呼喊他一樣,他怎麼會聽不到呢?
她用全部殘存的生命呼喊著:“紹——平——”
可是,她自己什麼聲音也沒有聽到,沒有紹平應答的聲音,連她自己的聲音也沒有……黃河的濤聲一下子在整個宇宙間轟響起來……在這巨大的轟鳴中,是不可能有什麼別的聲音存在的。
她跌落下去了。
黃河輕柔地把她摟進了自己的懷抱,它希望她安安靜靜地在這裡睡個好覺。
老狼一直尾隨著她,站在她落下去的地方,站在高高的崖畔上,往深邃無比的黃河峽谷看了一會兒,然後迴轉身走了,走回到蒼茫的夜色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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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時間之箭(1)
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三日(農曆一九七七年七月三十)那次崤陽之行,有兩件事情給我造成衝擊,一個是吳克勤的命運,一個是吳克勤給我講述的關於母親的故事。事實上,前者對我的衝擊比後者更為強烈,所以,儘管我被關於母親的故事深深打動,儘管我莊嚴地對吳克勤承諾說一定替他把那個故事寫出來,但是,在隨後的歲月裡我並沒有馬上寫出那個故事,而是先寫出了長篇小說《原野上的路,路上的人》。這本書一九八七年出版。
《原野上的路,路上的人》以吳克勤的生活經歷為線索,描寫了主人公在巨大的社會轉折中的生活境遇和心靈歷程。
這部小說在讀者中引起強烈反響,尤其是知識青年這個層面的讀者。我曾經收到兩封和吳克勤有類似經歷的讀者寫來的信件,直截了當說到他們的苦惱——在深刻認識時代和自己的位置的問題上,我覺得這兩位讀者比吳克勤要聰明和深刻,因為,他們其中的一個已經離開了農村,另一個也正在爭取調回他出生的那座城市。儘管這樣,他們在早已經被人忘記了的小山村裡也已經生活了將近二十個年頭。他們已經不能被稱之為“知識青年”了,他們正在步入中年。
我為他們最終的選擇感到高興——儘管我也深深理解他們做這種選擇面臨的艱難。那的確非常艱難,我在《原野上的路,路上的人》中具體地描寫了那種艱難。或許正是我的這種描寫引起了他們內心的共鳴,他們認為我是深刻了解現實世界和他們的靈魂的作家。
這是我公開出版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讀者一定能夠想見,在讀者這樣的鼓勵面前,我會多麼高興和欣慰。這本小說是我整個文學創作歷程中的第一個加油站,透過它,我獲得了繼續前行的動力。
按道理我首先應當把這部作品寄給吳克勤,嚴格一點兒講,沒有他就沒有這部作品,甚至可以說,是他用自己的人生首先書寫了這部小說,我做的不過是複述。但是,考慮再三,我最終還是沒有把書寄給他。
我的考慮是:我過於近距離地反映了他的生活,小說描寫了他不願意向我訴說的那些東西,我覺得最好不要讓他讀到它——我不想觸動他內心的傷痕,更不想打擾他的生活。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的資訊交換還不像現在這樣便捷,在我當時工作的K省省會龍翔市和洛泉市崤陽縣張家河鄉馬家崾峴村之間,進行聯絡的唯一方式是透過郵局進行郵件傳遞。
鑑於馬家崾峴極為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