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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線現在當然不能用了,就是要“好人家”出身。所謂“好人家”出身,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家。招人的時候,像你們這種年齡的在當年沒上過大學,都是經過“文革”,上山下鄉。所以,我們選擇的就是家庭成分比較好的。但是,我們的“家庭成分好”不是毛主席所說的“家庭成分好”,不是“貧下中農”、“工人子弟”,而是要知識分子家庭、文人家庭,這樣,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很多文人。比如吳彬,她剛開始就叫我們叔叔阿姨,因為她是吳祖光的外甥女,在吳祖光家裡長大的嘛。比如趙麗雅,她從小跟祖父母長大的,受了薰陶以後,能夠寫一手好的毛筆字。寫信寫得很好,寫信的語言都不是工農兵語言,而是地道的知識分子語言,不僅是知識分子,而且是地道的“腐朽”的知識分子語言。這個在一部分知識分子中很受用,我也很受用。她給金克木教授、張中行先生寫信,特別是張老,覺得很難有一個編輯能夠這樣給他寫信。當時也招了一些有高學歷的,反而在編輯工作上沒有成就。這是當年《讀書》一個應該說是很成功的地方,今天當然用不到了。
李懷宇 這些人國學的功底深,西學方面有沒有這樣的人才?
沈昌文 西學方面沒有找到人,主要依靠外邊的,馮亦代、董鼎山這些西學的專家。當時的大知識分子也沒有什麼事情,他們也總來我們《讀書》雜誌看看、聊天,他們也很需要那種氛圍交流,大家談得來。
李懷宇 這種風氣很重要,梁思成、林徽因的客廳、“二流堂”、王世襄的芳嘉園小院、黃永玉的萬荷堂都是這樣。大家不是同一個專業,在一起交流,有一種大的文化觀念。
沈昌文 重要的是,要有思想要交流,我們就是不斷地蒐集研究這些事情,然後才想出一個題目來。所以,到現在我還欣賞,文化工作思想上要有一個這樣的觀念,要儘量吃飯、儘量可以說壞話,然後用不用稿子就是你的事情。這樣,就比較容易成功,容易在圈子裡樹立影響。比如金克木教授,那都是幾十年不說話的知識分子,到了這個氛圍裡就說話,他說起話來簡直是不得了,聰明到什麼程度啊,都握手說再見了,他還要說十五分鐘,至少十五分鐘。因為他的聰明用不完啊,肚子裡東西太多,憋了很久。所以,跟知識分子特別是老知識分子打交道,必須採用這種鬆散的方式。
沈昌文:談情說愛當編輯(3)
李懷宇 現在文化界多是同專業的人在一起,很少不同專業的人在一起,吃飯啊、聊天啊。這一輩人好像越來越沒有這種觀念了。
沈昌文 這個我倒是覺得遺憾,我覺得特別是做出版的,更不能專業分工。要善與人同,要跟各種各樣的人交往,而且自己要甘心處於為人服務的狀態。比如聽大家講話,誰說了一本什麼書,我明天就要想辦法找到這本書,跟他說去。趙麗雅最有這個本領了。這樣子,完全不考慮目前的功利,都是為了長遠的教化。對於出版來說,我還是相信,編輯要跟作者有一個長遠的交往、文化上的認同,中外都是一樣的。我在這一方面比較薄弱,不如趙麗雅他們,但是我也很努力,尤其是現在。比如明天我要跟一個作者吃飯了,我馬上查Google,網上去查查他最近的想法,這樣談話才有共同點,拍馬屁也能拍到點子上啊(大笑)。我要說出,最近李先生有一個觀點,這個觀點我又如何看法。我可以全部同意,也可以部分同意,這樣才能談得起來。所以現在比過去好多了,有Google、有百度了。過去沒有,但是也必須要了解。
1954年,一位出版老前輩曾彥修,是你們廣東來的大領導,他曾當過南方日報社社長,我是他的秘書,他教我們“以文會友”,我一直受用,做編輯就要“以文會友”。你肚子裡沒文,作者就覺得跟你沒有意思。你送他什麼他都不高興,就不如送他一本書,他真的想看到的一本書,但是買不到,十幾塊錢比你送他一個花籃甚至別的好多了。文化人啊,都不計較這些事情,要在文化上有認同。1957年以前,那些老前輩在一起聊天,聊的都是“以文會友”、“言之成理,持之有故”、“作家是衣食父母”、“拿來主義”這些話頭,聊到的作家學者都是陳寅恪、陳登原、陳達、張蔭麟、陳岱孫、吳文藻這些人。這些話頭,我天天耳濡目染。可惜到了1957年話頭都給打斷。二十多年過去,基本上還是這麼些人,又藉著《讀書》雜誌把話頭接上了。
李懷宇 從1957年到1976年大概二十年的時間,知識分子沒有太多的園地去表達自己對文化的見解。改革開放了,正好有《讀書》這樣一份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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