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2/4 頁)
還有一個更因為也抓到了一點東西……一根真正的繩子……而高興萬分。
我以事不關己的冷淡看完這一幕,才叫〃看護〃來移開屍體。他訕訕然來了,抓住死屍的腳使勁一拖,屍體就掉在兩排木板(也就是五十名患者所睡的床)之間的窄道上。他再拖著屍體走過凹凸不平的泥地,來到門口那兩級通往戶外的臺階前。兩級臺階各有六英寸高,對長期捱餓,體力不濟的我們,向來是一大考驗。在集中營待了幾個月之後,我們已無力拾級而上,只得伸手抓住門框,使勁把自己拉上去。
那人走近臺階,虛弱地把自己先拉上去,再拖著屍體:先是腳、再而軀體,最後,緊跟著一陣恐怖的碰撞聲之後,屍體的頭部總算也拖上了臺階。
當時.我正在該茅舍的另一邊,緊靠著唯一的小視窗(窗子離地面很近),以冰冷的雙手捧著一碗熱湯,貪婪地啜著。無意間,我往窗外一望,恰好看到才移到那兒的死屍,正以呆滯的眼神死盯著我。兩個鐘頭前,我還跟死者說過話哩!然而此刻,我繼續啜我的熱湯。
我若不是因為職業關係,對自己當時的冷漠大感驚異,很可能早就淡忘了此事。畢竟,這其中簡直不含半點感覺啊!
108 精神創傷
8 精神創傷
冷漠寡情,感覺鈍化,自覺什麼也無法在乎……這正是第二階段心理反應所特有的徵狀。這些徵狀,終能使一個人忍受無時無之的鞭笞而渾無所覺。每個俘虜就靠這種遲鈍和麻木,很快把自己裹進一層極為需要的保護膜裡頭。
我們常因為細故(甚或是無緣無故)而捱打。譬如,麵包是在工地分配的,必須排隊領取,有一次,我後面那個人站歪了一點點,隊伍因此不夠整齊,結果惹惱了挺進隊的警衛。當時,我壓根兒不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明白警衛到底怎麼想,可是突然間,我頭上吃了兩記悶棍。直到那一刻,我才發覺身旁那個警衛出手打人。那種時候,最難受的不是肉體上的痛苦(不論大人或兒童皆然),而是不公正、不合理的待遇所帶來的精神創傷。
奇怪的是,在某些情形下無形的打擊反而比有形的毆打還難以忍受。有一次,正值大風雪,我那個工作隊照常趕工。我站在鐵軌上,努力鏟石頭填補軌道……因為這是取暖的唯一辦法。有一會,我停下來靠著鏟柄喘氣,不巧警衛正好轉過頭來,以為我在偷懶。令我感到痛苦的,既不是侮辱,也不是毆打。他大概認為對我這種衣衫襤褸、不成人樣的怪物,沒有開腔的必要,連罵一聲都嫌費事。於是,他戲弄似地揀起一顆石子,向我拋來。這個舉動,彷彿是要引起一隻畜牲的注意,好叫它回到工作崗位上似地。顯然,他把我看作一個與他毫無共同處的動物,所以連懲罰都嫌多餘了。
捱打時,最痛苦的便是其中所暗含的侮辱,有回,我們扛著長而笨重的梁木,走過冰冷的鐵道。一旦有人跌跤,不僅他本人危險,扛著同一條梁木的其他人也都會遭殃。我有位好友患有先天性臀骨脫臼症,由於身體殘疾的人一經淘汰,差不多都會被送進煤氣間,所以他儘管疼痛難捱,還是慶幸自己能夠勞動。他扛著一條特別笨重的梁木,一顛一跛地跨過鐵道,眼看著就要跌跤,且連同其他夥伴一塊絆倒了。當時,我恰好沒扛著梁木,因此我不假思索,便衝上去幫助他。不料,警衛一棍打在我背上,還對我謾罵一陣,命我滾回原處。而幾分鐘以前,這名警衛還不以為然地說我們這些〃豬〃太缺乏友愛精神了呢!
又有一次,氣溫為華氏二度,我們在森林裡挖掘已凍得硬邦邦的表土,以便埋設水管。當時,我身體已經變得很虛弱。一名監工走來了。他的兩頰豐腴紅潤,令我明確地聯想到一個豬頭。我注意到他在這酷寒的天氣中,戴著一雙溫暖宜人的手套。他沉默地盯了我好一會,我感到禍事臨頭,因為我眼前那堆土,正好顯示我究竟挖了多少。
他開口了:〃你這懶豬,我從開頭就注意到你了。你等著瞧,我會教你怎麼工作的。我要你用牙齒來挖,要你像畜牲一樣死掉!看著好了,兩天之內我會把你幹掉!你這輩子從來就沒勞動過嗎?豬!你以前是幹什麼的?生意人嗎?〃
他這番惡聲惡氣的話,我倒不放在心上。只是,我必須顧慮到他要殺我的威脅。因此,我挺起腰桿,正對著他說:〃我以前是醫生……專科醫生。〃
〃什麼?醫生?我敢說你一定從病人身上揩了不少油囉!〃
〃正好相反,我在貧民醫院工作,常常分文不收。〃至此,我顯然說得太多了,當下他縱身一撲,把我打倒,還像瘋子一樣大叫。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