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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響,因而避免了致命一擊的拳擊手,也無法想像。
就連最微不足道的運氣,我們也慶幸不已。只要在就寢前有時間捉蝨子,我們就高興得很。倒不是說這有什麼樂趣;光著身子站在寒氣逼人、天花板上結滿冰柱的茅舍內,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然而在〃捉蝨大典〃中,只要沒熄燈或空襲警報,就值得我們千恩萬謝了。因為,這件事沒辦好,我們一整夜休想睡個好覺。
在集中營生活裡,這種貧弱的歡娛,為大夥兒提供了消極的快樂……也就是叔本華所說的〃苦中作樂〃(freedom from suffering)……然而就連這種快樂,也是相對性的。真正的快樂(即使是細微的).可以說幾乎沒有。記得我有一次曾經草擬一張《快樂明細表》,結果發現,在過去好幾個星期中,我總共只有兩次快樂的經驗。其中一次是這樣的:我從工地回來後,苦等良久,終能進入廚房,並且被分發到由馮姓伙伕(也是俘虜)主勺的隊伍裡。馮伙伕站在一個大鍋後,接過每個俘虜遞上去的碗,一一盛上湯,眾俘虜則一一迅速離開。這人是唯一不看情面、一視同仁、分湯公正的伙伕。他對自己的好友或鄉親,並不會特加關照,為他們撈出鍋底的馬鋒薯,而叫其他人喝薄稀稀的湯。
不過,我無意責怪那些特別關照自己人的俘虜。在那種生死攸關的情況下,誰能苛責別人袒護自己的朋友呢!一個人除非在相同情況下也能夠作到絕對的公正無私,否則無權去判斷別人。
119 救命仙丹
19 救命仙丹
我恢復正常生活(即重獲自由)很久以後,一位友人拿了張畫刊給我看,上面登了幾幀照片,全是集中營俘虜擠躺在木板床上.眼光呆滯地盯著一名訪客的鏡頭。〃很可怕,不是嗎?那種呆滯的表情底下,隱含了多少恐怖啊!〃
〃怎麼說呢?〃我問著,因為我的確不懂得他的意思,也因為在那時候,我彷彿重又身臨其中:早上五點正,天色仍一片漆黑,我躺在一間土屋裡的硬板床上,同其他約七十名與我一樣〃受到照顧〃的難友擠在一起。我們病了,不必離營做工,不必出操受罰,卻可以整天躺在屋裡打盹,等著每天照例要分發的麵包(當然,病人的份量較少)和湯(病人的湯不僅較稀,量也大減)。雖然事事不算如意,我們卻心滿意足,衷心快慰。試想,當我們彼此縮在一起,以防暖氣外洩;當我們懶得連手指頭都不願一動,屋外的集合場上,卻傳來尖銳的哨聲與吆喝聲。值夜班的俘虜剛從工地回來,正等著點名。我們的房門被推開了,風雪長驅直入,一名筋疲力竭的難友滿身雪泥,一拐一拐地闖進來,正打算坐下來休息幾分鐘,可惜卻被資深的舍監給攆了出去。在病人營舍,病人尚在接受檢驗的期間,陌生人是嚴禁入內的。當時,我多麼替那傢伙難過,又多麼慶幸自己生了病,可以躲在屋裡打盹啊!能夠在病人營區呆個兩天,甚至還可能再多呆幾天……這不啻是救命仙丹哩!
我一看到畫刊上那些照片,這一切記憶全又浮上腦海。經我解釋過後,友人才瞭解我何以不覺得那幀照片有何恐怖之處。畢竟,照片中的人可能根本就不覺得難受呢!
在病人營舍的第四天,我才剛被分派去值夜班,主任醫官就衝進來,請我以自願方式,前往斑疹傷寒病人區,負責醫療工作。我不顧好友的苦勸,不顧沒有一位同業願效此勞的事實,而決定前往。我知道我在工作隊裡,必然不久於人世;然而我如果非死不可,總得讓自己死得有點意義。我想,我與其茫無目的地苟活,或與其在生產不力的勞動中拖延至死,還不如以醫生的身份幫助難友而死去。這種死,我覺得有價值多了。
我這只是權衡輕重而已,並不算什麼奉獻犧牲。不過,衛生隊那位準尉軍官卻偷偷叫人特別照顧兩名自願到斑疹傷寒營服務的醫生。我們一副虛弱模樣.使得他生怕自己手上又多了兩具屍體,而不是兩名醫生。
120 獨處的渴望
20 獨處的渴望
前曾提到,在集中營裡,任何事只要與生存活命沒有關係,就沒有價值。為了活命,營中人不惜作一切犧牲。但這勢必威脅到他向所秉持的理念與價值,因而使他陷入精神的惶亂中,嚐到價值失落的痛苦。生活在集中營這草菅人命、奪人心志、蔑視人性尊嚴、視人如待戮牲口(不過卻打算榨盡他最後一滴勞力)的世界裡,如果不盡力抗拒這種價值失落的痛苦.努力為自己保留一點自尊,終將喪失生而為人,具育獨特心智、獨特內在自由及個人價值的意識。當其時,你會認為自己不過是一大群人當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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