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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穎忍不住下了床,“叭”的一聲開了燈,卓然所睡的上鋪空空蕩蕩的。
“你看,什麼都沒有吧?”郭穎站在床前對謝曉婷說,“你是在後山上受了驚,所以老是疑神疑鬼的。”說完,她重新鑽進蚊帳,躺下後直叫快睡快睡,困死了。
室內開著燈,謝曉婷安穩了許多,她像貓一樣蜷縮在郭穎身邊,不一會兒便似乎睡著了。郭穎卻沒有了睡意,剛才下床時看見卓然空蕩蕩的床鋪,想到同室快兩年的同學現在竟住進了精神病院,心裡不禁升起一陣淒涼。
屋子裡暗黑無聲,地球的這一面還沒有轉到迎向曙光的方向。郭穎感到自己和謝曉婷正睡在一道很深的裂谷裡。毫無疑問,有一張模糊的大臉正陰毒地俯瞰著她們。剛才肩膀上有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的感覺,證明那跟隨她們的是一種無形的東西。卓然一定是首當其衝,她還來不及說出她遇到了什麼,她的神經已像琴絃一樣折斷了。現在,她像一把廢琴一樣躺在精神病院裡,陷在那些非理性的哭喊、大笑和嚎叫之中,而自己也加入了那種叫人撕心裂肺的行列,多麼可怕!
想到這些,郭穎感到背脊發涼。卓然沒來得及說出她遇到了什麼,也許類似的東西現在正一步步向謝曉婷逼近。並且,自己也已經在這個可怖的邊緣上徘徊了,從寢室到後山,那個莫名其妙的東西看來盯上了她們,並且採用一個個擊倒的方式,先是卓然,現在,輪到謝曉婷和自己了。
郭穎感到身體發抖,她緊緊抱住謝曉婷,這個羅曼諦克的美人兒在飽受驚嚇後已昏昏入睡了。當感覺到謝曉婷結實的Ru房正緊緊抵著自己時,郭穎突然想到“他吻了我的胸部”這句話。真是奇怪,想到這句話使郭穎的驚恐情緒慢慢地掉換了方向。看來,有一種東西是足可以對抗恐懼甚至死亡的。
郭穎感到身體正漸漸熱起來,那熱量從謝曉婷的身上源源不斷地流向自己。她從謝曉婷的胸部間接嗅到一種異性的氣味,那殘留在謝曉婷身上的電流使她頭暈目眩。她將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想到了中學時在姐夫家的經歷,那是一種極度驚恐和興奮的體驗。她想,如果當時持續下去,足可以讓人死掉的。
那麼,這種極樂園裡的果實,是否天生和驚恐、死亡有聯絡呢?郭穎想到了後山,在這個冷靜、有序的醫學院裡,那座林木茂密的後山卻藏滿了男女同學們的激|情和不羈,而這僅僅是因為暗黑的後山可以為每一個人保守秘密嗎?是不是,曾經深埋在後山下洞|穴裡的亡魂,散發出的氣息像一種激素瀰漫在後山?
二十年前,正是郭穎、謝曉婷們出生的年代,四個學生——三男一女被關進了這後山下的防空洞裡,這四人當時的身份是紅衛兵組織勤務組成員,也就是頭兒的意思。醫學院是這個紅衛兵組織的大本營。大本營被另一派紅衛兵組織的炮火攻佔後,頭兒們自然性命難保。但這種死法沒人能想到——被秘密地綁進防空洞裡,用磚頭水泥封住了洞門,以至無人知曉這一殘酷的事實。直到八年過後,這秘密才得以曝光,但人們看見的只有白骨了。學院老校工講到這些往事手就有點發抖,“一堆白骨,”他說,“還有衣釦、鋼筆和一個髮夾混在白骨中,慘啊!”
關於“文革”,郭穎從書籍和長輩們的回憶中知道一些概況,但萬萬沒想到,當時才剛剛出生的她,今天居然在校園裡嗅到了這個久遠年代的氣息。一切都從卓然揀回那個髮夾開始,那個不知誰失落在後山的髮夾,它將卓然帶到了精神分裂的迷霧中。
郭穎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一定要解開這個謎團!這個突然襲來的決定使她興奮得有些發抖。她從謝曉婷身邊坐起來,望見蚊帳外的暗黑已在變淡,天快亮了,後山又將顯露在夏日的晨光中,可是,它的秘密潛伏在密林中,到晚上便隨風而行,她一定要弄明白。
她輕手輕腳地鑽出蚊帳,拿了牙刷毛巾去洗漱間,各個寢室的同學都還未起床,走廊上空曠得像是一條無人地帶。她堅定地踏響步子,心裡說,我什麼也不怕!我要弄清楚一切,並且,就從今天晚上開始,我要去後山觀察。
郭穎後來所做的一切讓膽大的男生們也瞠目結舌。
我的這本書始終寫得戰戰兢兢。一方面,十四年前發生在醫學院裡的怪事攪得我頭暈,從女生寢室到後山的那一片地帶顯得危機四伏,作為當事人之一的郭穎至今心存疑慮,這增加了我試圖在寫作中發現真相的難度;另一方面,闖進我書房的不速之客嚴重干擾了我的寫作。要命的是,吳醫生證明這人是一個已死去的精神病患者,這使我對自己和自己的處境都產生了某種虛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