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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文是個能幹的好夥計,屁滾尿流一整天辦得都是大事,說實在話真不容易。按照慣例,李元文下衛當天回不去,須宿在古聯升櫃上。出門前古典交待,順便問問二爺帳上的收入,如果賬面不寬裕,就別往家裡捎錢了,賬面清楚就行了。其實這誰都明白,這叫親兄弟明算賬。家業是哥倆的,鄉下難進個活錢,大年根底的,不往老家送銀子拿嘛過年?明擺著讓李元文查賬拿錢,可是話不能這麼說,說得太明白顯得生分。
李元文道熟奔著電車道走,登上電車等於到了家門口,下車就是古聯升。可是走到電車道,他卻不忙著坐車了。天擦黑馬路亮了路燈,馬路一亮李元文也不累了反而精神起來,沿街滿眼都是大小店鋪、各色人等、大吃八喝、燈紅酒綠,萌生出諸多誘惑、嚮往和陶醉。這麼走著並不覺得累,不知走了多長時間,走到南市口來了。猛然,有家鞋店吸引住他,他見出出進進的全是女眷,仰著脖子看那牌匾。啊?聞名天津衛的老美華在這兒呀!誰都知道,這家老美華真正把女人的腳丫子研究透了,天底下女人有嘛樣的腳丫子,老美華就有嘛樣的鞋楦兒。天津衛的大閨女小媳婦老太太,只要穿上老美華的鞋,那雙腳不論多寒磣立馬美倫美奐,變成勾人魂兒取人魄的錦繡小金蓮兒。李元文心頭一熱,本來就準備抽空尋找老美華的,沒想到老天爺這麼懂人心思,甭讓自己費勁給送眼皮底下來了。他來不及高興,忙從懷裡摸出一截葦子棍兒,比試著走上便道湊近櫥窗。他盯上一雙腥紅的繡花鞋,撅著屁股瞅了又瞅,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憨著臉皮推開店門走了進去。老美華多少年也難進一位男顧客,李元文一進來夥計們全都停下手裡的活盯著他。
轉天李元文就風風火火回來了,除了受騙被小偷抓走帽子、丟了東西那一折兒沒說,其餘都照實秉報了。至於為嘛買頂新帽子,說是過大豐富橋的時候,一陣風把帽刺兒刮到運河裡了。雞毛蒜皮不值一提,古典理也沒理讓他撿有用的說。
李元文繼續回話,為嘛沒能從櫃上帶回現金來呢,二爺說啦,時局不好須以防不測,準備拿今年的收入進些硬貨留著。進嘛硬貨沒提,說是得機會親自跟老當家的交待。李元文回稟到這兒怕古典埋怨,補充道:“怕二爺嫌我查考賬,二爺沒提進嘛貨我也就不好再問。”古典信任胞弟,不過沒捎回現金,會顯得過年不太寬裕,就說:“想必二爺有二爺的道理,年底花錢緊把手吧。還有別的嗎?”
李元文從懷裡掏出裝鼻菸壺的小盒,開啟蓋兒讓古典過了目又合上,“我一看二位貝勒不是那意思,這物件就沒往外掏,我私自做主又拿回來了。”古典說:“沒拿出來就對了,給了他們就打水漂了。”李元文迎合道:“我也是這麼啄磨的,打水漂還能聽個響呢,給了他們備不住立馬換酒喝了。唉,老王爺一世英明,到了讓這倆敗家子兒給敗家了,連宅子也沒落住。”
古典說:“眼瞅著臘八了,抓緊忙活過年的事吧。”
過大年實則是大戶人家過大年,進了臘月是李元文全年最忙活的月份,除了打點頭面人的應酬,還得討還借貸催租催糧籌辦年貨等事項,這時節他無暇顧及其他閒篇兒,再說每逢此時古典整天死盯著他,事情繁雜生怕他忙中出錯,每天盤問的仔細,生怕遺漏掉哪件事影響過年大吉大利。這一陣子,實際是古典跟著李元文一塊忙活,就算有閒心也沒膽子幹別的。儘管心裡惦記著花筱翠,他也不敢有絲毫的流露。
還好,忙活著過了除夕,這個年總算平安過去了。
過了年李元文仍然不能得閒,正月初五謂之破五,破五了還不見胞弟古興人影,也沒有打發孩子拜年來,古典決定去天津看看。
正月出門不同尋常,李元文又是一通忙活,吃的喝的大酒大肉細糧雜豆之類,準備了滿滿當當一掛馬車。臨了,古典囑咐李元文:“二爺沒來人,看樣子手頭夠緊巴,給孩子們多帶些壓歲錢吧。”說是給孩子帶壓歲錢,並不是真給孩子的,實際是帶給古興的添補。正月好多話都得忌諱,說添補表明生活拮据不吉利,說給孩子壓歲錢就好聽多了。李元文懂得這裡面的底細,因此,所帶的“壓歲錢”就不是仨瓜倆棗的數。帶多少合適李元文作不了主,便問:“您看……動哪筆款子合適?”古典稍作沉吟,說:“把放債收回來的紅利全帶上吧,再帶幾棵條子。”
古典下衛去天津從不坐火車,運河通著水流乘船,河面上了凍乘馬車,他認為這樣既安全又方便。照老規矩吃罷早飯兩掛馬車就上路了,中午時分就到了古聯升老店。夥計們放假還沒有回來,坐落在西關大街的店鋪上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