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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這樣來料理我們的生活,讓我很擔心,我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是怎麼盤算的,一家人怎麼決裂呢?以後她準備怎麼對待我,怎麼對待我父親,還有她自己,她準備怎麼對待她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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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節:隔離(2)
我瞞著母親,偷偷去了春風旅社,走到鐵門那裡就進不去了。我不停地敲門,一個穿深藍色中山裝的年輕人聞訊出來,我猜他就是小夏,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對著他發出了連珠炮似的質問。你們算什麼工作組?是造謠工作組還是放屁工作組?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庫文軒不是鄧少香的兒子?又有什麼證據說他是河匪封老四的兒子?如果你們拿不出證據,那就證明你們三個男人都是河匪封老四的兒子,還有一個女的,她是封老四的女兒!他被我憤怒的抨擊弄得一頭霧水,誰派你來的?你這個孩子|乳臭未乾,居然來跟我們要證據,你懂什麼叫證據?他衝出鐵門,一路攆走我,一直把我攆出了旅館,我聽見他對旅館的人大發雷霆,誰放他進來的?隔離審查的規矩你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閒雜人員,嚴禁進入!旅館的服務員委屈地說,我們沒放他進去,他是庫文軒的兒子,不知從哪兒溜進去的。那小夏追出來研究我的背影,恍然大悟道,是庫文軒的兒子?怪不得滿嘴胡言亂語呢,跟他父親一個樣,我看這孩子的思想也有問題,問題很嚴重!
隔離了兩個月後,父親精神方面果然出現了一些紊亂的跡象。有一天工作組的女同志找我母親談了話,承認我母親的推測有點道理,她說父親近來的舉動很反常,他拒絕交待問題,動不動就要褪褲子,讓工作組檢查他屁股上的魚形胎記,不分時間,不分場合,令人難以接受。工作組約請了精神病醫院的醫生對他進行會診,懷疑他染上了突發性的精神疾病,出於人道主義考慮,他們決定提前結束對他的隔離審查,通知家屬去領人回家。
河岸 17。隔離
那天我和母親站在旅館的三樓走廊上,等著那扇漆成綠色的鐵門開啟,等了很久,父親彎著腰出來了。他一隻手提著個旅行包,另一隻手裡拿著象棋盒子。多日不見陽光,使他的臉有點浮腫,有點蒼白,乍看白白胖胖的,細看一臉倦色。他看了看我母親,目光熱切,母親扭過了臉,那目光馬上就膽怯地一跳,跳到我身上。剎那間,他看我的眼神讓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那麼謙卑,那麼無助,我覺得似乎我是他爹,他是我兒子了,他犯下了嚴重的錯誤,正在討好我,乞求我的原諒。
我不知道如何原諒父親,正像我不知道如何懲罰他一樣。我跟著他往樓下走,看見父親彎著腰下樓梯,步履謹慎,體態笨拙,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這與他兩個月來的閣樓生活有關,他低頭彎腰走路,已經習慣了。我注意到了他身體的這個變化,我提醒他說,爹,你不在閣樓上啦。他狐疑地看我一眼,我知道呀,我出來了。我說,那你為什麼還彎著腰走路?父親說,我彎腰走路了嗎?我說,彎了,彎得像一隻大蝦米。他一驚,緊張地昂起頭,挺直腰背,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瞬間損傷了父親的肢體組織,我聽見他突然啊呀叫了一聲,扔下了旅行包,又扔掉了象棋盒子,父親的身體似乎在剎那間折斷了,他用一隻手托住了後腰,一種極端痛苦的表情掠過他的面孔,疼,疼,怎麼那麼疼?他的目光求援般地望著我母親,嘴裡嘟囔著,我就挺一下腰,背上怎麼會那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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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隔離(3)
我母親俯身去提地上的旅行包,似乎沒有聽見父親訴苦的聲音,她說,你往包裡收拾什麼東西了,咣啷咣啷的都是什麼呀,肥皂,茶杯,都該扔的,還帶回家幹什麼?
我上去扶住父親,他瞥了母親一眼,大概是等著母親去扶他,母親提著旅行包站在走廊裡,扭過臉,一動不動,看上去她對父親的身體有點戒備,有點厭惡。父親鎮定下來,他推開我說,不用你扶我,我就是腰出了點問題,還沒殘廢呢。
河岸 18。隔離
我在樓梯上撿拾散落的棋子,看見父親的腳上還穿著秋天的塑膠涼鞋,一隻腳上套著尼龍襪子,另一隻腳上是白色的紗襪。他緩緩地把腰背彎下來,一點一點地往下彎,一邊往樓下走,一邊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