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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動物式要求的人,突然之間生出世俗溫情的?答案只能在劉氏身上,因為朱厚照還是那個朱厚照,他自己不可能一夜之間變作另一個人。但史籍卻不給我們答案,劉氏在記載中,仍舊是以“技”取勝。值得注意的是,與劉氏的熱戀,發生在朱厚照生命的最後時刻,從南方巡幸回來不久,他就死去。難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朱厚照在生命將到終點之際,有浪子回頭、厭倦了過去的恣肆生涯轉而渴望溫暖真摯親情的跡象?這也是懸疑。實際上,朱厚照最後是孤獨地死在豹房的,身邊沒有親人———至少史籍沒有提到劉氏曾經陪伴於他。劉氏何在,這故事的結局究竟怎樣?不知道。
朱厚照崩後,太后張氏和內閣旋即解散豹房,“放豹房番僧及教坊司樂人……還四方所獻婦女”{109}。如果把朱厚照一生分為做儲君與做皇帝的前後兩半,則其後一半,差不多都與豹房緊密相連。十餘年來,豹房出演了一幕又一幕的喜劇、鬧劇、荒誕劇,以及形形色色的三級片———當然,偶爾也有言情片。不過,歸根結底,豹房上演的是一出悲劇。為何這麼說?我們只須想想,朱厚照入住豹房時,不過十七歲,春天一般的年齡,死時剛過三十歲。如此美好的年華,正該是勃勃向上、奮發健行的人生。可他卻匿身密室,在陰暗幽晦之中醉生夢死,耽於各種感官皮肉刺激而無法自拔。他是這樣損耗著自己的身體和生命,讓它早早地衰老、爛去和朽掉。倘若他不是身不由己、糊里糊塗做了皇帝———他實在不適於做皇帝,哪怕從最無廉恥的善於享樂的角度說,他也不是做皇帝的料———而是像天下大多數普通少年一樣地成長,他的一生想必不至於這麼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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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一不留神當了皇帝(33)
這悲劇,說到底是制度的悲劇。只要命中註定,不問是什麼貨色,都把他弄到皇帝位子上,既害人民、國家,其實也害他自身。朱厚照這人,我覺得他對自己的皇帝血統和出身,骨子裡面有一種仇恨———儘管他同任何人一樣,屁股一旦坐在那位子上,也禁不住它的縱容和誘惑,去施各種各樣的淫威。但他還是有一種恨,一種潛意識的、無可奈何的恨。
將這種恨揭櫫出來的,是正德九年正月的乾清宮大火。這場因朱厚照放燈而起的罕見的大火,徹底燒燬了作為帝權象徵的乾清宮。《武宗實錄》記其經過如下:
正德九年正月庚辰。上自即位以來,每歲張燈為樂,所費以致萬計。庫貯黃白蠟不足,復令所司【負責機構】買補之。及是寧王宸濠【即那個後來發動叛亂者朱宸濠】別為奇巧以獻,遂令所遣人【寧王府役隸】入宮懸掛。傳聞皆附著柱壁,輝煌如晝。上覆於宮廷中,依簷設氈幙而貯火藥於中,偶弗戒【小心】,遂延境宮殿,自二鼓至明,俱盡。火勢熾盛時,上猶往豹房省視,回顧光焰燭天,戲謂左右曰:“是好一棚大煙火也!”{110}
———“是好一棚大煙火也!”細味當時情景,正德此言,很難以“沒心沒肺”視之,裡面分明含著一絲怨毒,更透著大歡樂、大欣幸,彷彿這是大快人心之火,彷彿燒燬的不是他自己的寢宮,也不是他世代的祖居,而是一座樊籠。這跟賈寶玉夢遊太虛境,聞歌:“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語意何其相似?
為著這朦朧莫名的恨,朱厚照逃往豹房,但其實無處可逃。“皇帝”這個語詞所固有的惡,不因他遷變居所而泯滅。它追逐著他,並且與豹房獨有的病態相結合,更恣肆更徹底地毒害了他。
光榮與夢想
朱厚照死後,繼任者費盡思量,總算給他擇定廟號“武宗”,史稱明武宗。
說起這廟號的由來,就不得不提到除情色之外,他的另一愛好。
此人自幼喜動不喜靜,讀書思索非其所好,專愛舞槍弄棍。民間說:三歲看大。一個人的性情,往往有其先天性,是粗是細,是智是魯,長大後是咬文嚼字還是吃體力飯,從很小的時候便見端倪。如果稟性太強,則無論後天家庭、社會如何影響與努力,也不能見效,擋都擋不住。
眼下朱厚照就是一個明證。童年時父親弘治皇帝強迫他讀書,無奈之下他只好讀,而且他並非長著一顆不宜讀書的腦瓜,據說小時候他讀書的成績還挺不錯,被誇“天性聰明”{111}。可是他註定與書本、文化有仇,一捧書本,內心就毫無快樂可言,如受刑一般。那麼,在什麼事情上他才由衷地感到愉悅呢?那就是當摔摔打打、砍砍殺殺的時候。“騎馬打仗”,是他最愛扮玩的遊戲,還有射箭、摔跤、踢球(蹴鞠)……這麼說吧,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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